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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贰师将军（第3页）

“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

封李广利为海西侯，食邑八千。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天阳光正好，一个留着漂亮胡须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是莞尔一笑，毫不懊恼，她扭过头继续和女伴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方才采蚕时的乐子，就在背影将要消失的时候，她又回头朝方才那男人驻足的地方看一眼，她略显失望，那个男人已经不在原处。

这样不经意的邂逅即便能荡起少女心中的涟漪，如果不是因为女孩子回到破陋的家中又看到了那个男人也便消散了，她礼貌地朝客人打了招呼，“你是来找我的？”刘解忧笑意正浓。

“想不到楚王的后代会挤在这样狭小的房子里碌碌终日。”霍光的话像一盆冷水一样浇在她的头上，她从记事那天便最忌讳别人谈论她的家世，她的先祖刘戊和吴王刘濞勾结悍然发动了震惊朝野的七国之乱，最后落得自杀的下场，而他的子孙沦为罪奴，如果不是因为皇帝的恩赦，她连做个普通百姓的资格都没有。

“你若和我走，你的父母将重新获得宗室的名分，你的弟弟可以获得宗亲的待遇。”

她看着眼前这个有一把好胡须的男人，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叫刘解忧。”

“我知道。”

“你叫什么？”

“霍光。”他没有告诉她，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的第一任妻子死因不明，他的第二任妻子是亡妻的婢女。

李广利西征大宛后，细君公主病逝，乌孙再求和亲，皇帝要求在宗室女中物色一个能快速融入异域生活的女人，霍光举荐的人选在一众刘姓美女中脱颖而出，称解忧公主。

明天她将嫁往乌孙。

皇帝为海西侯的女儿赐婚，将她许配中山靖王子刘屈氂的儿子。

中山靖王有一百二十多个儿子，只刘屈氂最出众，元封五年，皇帝颁布求贤诏，刘屈氂蒙恩从中山来到长安，那时大司马大将军刚刚去世，卫氏式微，机敏的中山王子投靠了彼时刚失去李夫人倚仗的协律都尉李延年，并很快与还是郎官的李广利结交。

作为头一批支持李家的人，这是李广利从西域归来后所能给予的最丰厚的回馈。上官桀为少府，新畤侯赵弟为太常，九卿中已有两人出自贰师军中；诸侯相、郡守等两千石官员，有一百多人有追随李广利征战大宛的经历，新近提拔的一千石以下官员，竟有一千多人得李家推荐，然后能和风头无两的李氏结为婚姻的只刘屈氂一人。

李广利神采奕奕，他的笑意掩饰着他的弟弟李季淫乱后宫给李家带来的被动，他拉着前来道贺的奉车都尉的手，郑重地请他上座，几番推辞不下，霍光只得在卫伉、公孙敖等人嫉恨的眼光中和丞相公孙贺平起平坐。

当日长安城中叫得上名字的贵人都集中在了海西侯府，卫伉看这人来人往，只觉得恍若隔世，那些曾在卫家讨生活的食客如今都迫不及待地巴结讨好蹿红的李家。

“恭喜海西侯寻得佳胥。”终于轮到卫伉敬酒，“听说浞野侯靠杀戮都没能驯服的楼兰国，如今竟愿意为贰师将军窥伺匈奴动态，今后与匈奴战，还要劳烦将军不吝帮助。”

如今西域事务由李广利全面掌控，卫家只得在与匈奴关系上做文章博取皇帝的关注。

“近来长平侯动作频繁，在下倒想问问，是不是又在酝酿什么大的动作，若是能一战而决匈奴，还望长平侯与在下分一杯肉汤。”

皇帝对匈奴的确又有动作，太初三年，儿单于死，其叔父右贤王呴犁湖为单于；太初四年秋，呴犁湖单于死，立其弟左大都尉且鞮侯为单于，短时间内频繁的政权更迭，给了窥伺他们的邻居巨大的想象空间，如果不出意外，此刻汉朝的使者已经拿着皇帝的战书站在新单于的大帐中了。

“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昔齐襄公复九世之雠，《春秋》大之。”

卫伉淡淡一笑，他的随侍冲他耳语几句，他朝李广利拱了拱手匆忙离开，被儿单于俘虏的赵破奴竟然逃了回来，此刻就在他的府上。

即便曾经是最亲密的战友，卫伉仍要对赵破奴设防，一个有过俘虏经历的人，背景便不再干净。

“汉使不日便会回到长安，路充国、郭吉等从前被扣押的使臣都被且鞮侯释放。”赵破奴带回了最新的情报，“单于说，他是皇帝的儿子，安敢望汉天子，汉天子，我丈人行也。”

卫伉想不到，新任单于竟懦弱如斯，比之乌维单于都不如，只会摆出一副息事宁人的姿态。

“且鞮侯重用卫律，如此态度也与卫律有关。”

卫律曾是汉臣，和李延年交好，担心受李季案牵连逃亡匈奴，想不到竟成了新单于的座上宾。

“他说，陛下此举不过是虚张声势，战书已下，却无粮草、军马调配，而且汉军刚刚倾举国之力征伐大宛，尚需喘息。”

“想不到李家曾经的幕僚还有此等见识，他还说什么了？”卫伉已经开始重新审视他的敌人，虽说李广利如今如日中天，但是想撼动根深蒂固的卫家非朝夕之功。

“皇帝和太子在政见上的不合已经使得政令不行，那些自认为聪明的大臣在当今天子和未来天子之间摇摆不定，卫律说，贪栈权力的皇帝一定会想方设法限制太子势力，重用李夫人外戚本就是一个信号，所以此时单于退让一步，便可给予皇帝在西域和匈奴战略方向抉择的空间，而匈奴则可韬光养晦。”

匈奴若是退让，皇帝自然会把重心更加倾向西方，如此李家势力愈强，对卫家甚至太子都会造成威胁，皇帝五十六岁了，千秋之事愈发引人关注。

“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卫律将我送出单于庭，单于几次尝试劝降我，我便和卫律说，我若为单于领兵，于他而言终是威胁。”卫律擅权、不容能人的性格想不到竟被赵破奴一介武夫拿捏，“长平侯为我照顾妻儿，破奴誓死报效。”

苏武奉命出使匈奴嘉奖且鞮侯的善意，再次试探匈奴降低身段的真实原因，如果其内部统治出了问题，皇帝有意叫苏武推波助澜，迫使其分裂，苏武是他府中重要幕僚，卫伉对此行寄予厚望。

张胜是苏武的副使，因追随贰师将军有功得任副中郎将。

“单于的谋士是丁零王卫律，他和协律都尉的关系近来屡屡被人提及，那些人说这是李家资敌于国的明证。”

“将军希望我杀掉卫律？”张胜不是糊涂人，李广利当然不会平白无故为他的家庭争取超过级别的待遇，又多次分他不菲的赏金，“只是贸然刺杀卫律，匈奴岂会善罢甘休，若是引起反扑，那时岂不是成全卫家？”

从李家利益出发，自然不希望卫家再有机会反弹，霍光的专事西域之策使得卫氏权力备受削弱，这时若挑起汉匈战争，无疑会给卫家喘息。

“两害相权取其轻，卫律活着便是对李家的侮辱。即便匈奴与我战，陛下也未必会全赖卫家，长平侯有公孙敖、路博德，我的帐下也有上官桀、赵弟、赵充国这样的猛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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