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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霍光时代（第5页）

他很少和府中幕僚发脾气，甚至不在他们面前展露不快，可这一次他的脸色像草木灰一样难看，张安世和杜延年沉默不语，三十年里还从没见过霍光这般压抑不住情绪，纰漏出在他二人身上，皇帝的老师和课业都有光禄勋和太仆筛查，教《论语》的老师竟躲过审查滔滔不绝向皇帝提议一战而决单于，十六岁的男孩子正值血气方刚，几句话便叫小皇帝意气风发。

若不是三十年过命的交情，霍光真要怀疑张安世和杜延年是不是在背后联手搞他！

“我要怎么和陛下说，我们的军队虽然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却是因为我们开门揖盗，吸引胡骑深入我们边境，然后予以痛击，发动一次类似漠北之战规模的战争，十年休养生息攒下的家底一战便可挥霍一空，陛下就要成年，难道我还政给他的时候要给他一个一穷二白的天下吗？”

可若是否定皇帝对匈奴决战的提议，便会落人口实，大将军积攒够了功名，倒担心陛下掩盖他的光芒，主少国疑，功高盖主，假使产生这样的隔阂，霍氏难以善终。

“你二人不要忘了，田千秋的事还没作罢，我们本来就很被动！”

桑弘羊的儿子被宛县孔氏送到郡府，因为牵扯上官桀案，太守上报廷尉和少府汇同审理，根据桑迁供述，孔氏曾尝试送他出城，只是因为二人条件没有谈妥才去报官，于是一同入罪。

孔氏四处打点，竟真有人在汉律中找到漏洞，“桑迁因为父亲谋反治罪，孔氏此前虽答应帮他逃跑，却没有实施，不应该定罪，而且桑迁是被牵连入狱的关系人，孔氏算不上藏匿谋反罪徒。”

少府徐仁和廷尉王平决定将孔氏释放。

案卷交到大司马大将军府，霍光随即转给御史大夫府，深谙主意的王?重审此案，经御史研究认定桑弘羊通达经术，明知父亲参与谋反却不谏止，与谋反同罪。之后又挖出孔氏资助燕王兵器的历史，这一下，甚至牵连廷尉和少府，御史大夫以不察之名弹劾王平和徐仁纵反。

从一开始，孔氏就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霍光迟迟不逮捕他，便是为了留出缺口叫桑弘羊逃出去的儿子自投罗网，孔氏一举一动早在朝廷监视之下。

徐仁是丞相女婿，如此株连三族的大罪丞相再不能坐视不管，当天田千秋便召集外朝探讨此案，根据外朝讨论的结果认定孔氏涉燕王案与本案无关，廷尉和少府此前调查的结果无误，丞相连夜将结论送到大司马府。

霍光对丞相擅自召集外朝朝议非常不满，这将被解读成他对朝堂失去控制，于是提笔同意御史大夫呈请，治徐仁和王平罪，丞相惶恐称病不出。

“丞相对将军言听计从，他从前也这样召集外朝朝议，又牵扯他的女婿，乱了分寸也在情理之中，绝不会有意和将军作对，先帝以您、金日磾、上官桀为内朝，以田千秋、桑弘羊为外朝辅佐陛下，如今只剩您和丞相二人，本该互相帮衬才是，将军却执行严苛的律令对付丞相，不光寒了丞相的心，也寒了本该拥戴您的不出自大司马府的官员的心。”

霍光脸色转暖，杜延年的话不无道理，若是田千秋也被他清出朝堂，天下将怎样评论他这个当朝首辅，皇帝还有两岁成年，他最后的两年任期仍有许多事情要做，他需要一个安稳宽和的舆论环境。“去叫丞相来一起商议对策。”

气氛一下缓和下来，三人默契地互看一眼。

丞相乘着小车到了大将军府，坊间叫他小车丞相，这是皇帝考虑他的年纪太长，给予他的特殊优待，丞相可以乘车随意出入宫廷。霍光亲自迎了出去，四手相握，前嫌尽弃。

“此事症结便在大将军以萧望之为门侯刺痛了从前博望苑中旧太子谋士为中坚的长安儒生集团。”汉军的胜利在儒生们的影响中变成了全面开战的担忧，如此也可看出劝战的儒生居心何等可憎，张安世面无表情地分析道，他已经很多年不参与蝇营狗苟的斗争了，“这也是对大将军利用他们以盐铁攻讦桑弘羊的反戈，大将军没有兑现当初对他们的承诺。他们给咱们使绊子，咱们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少府属官符节令眭弘前阵子上书说上林苑中有一块大石头自行竖立起来，有一棵大树枯死又自行生长，一只虫子把它的叶子嗑成‘公孙病已立’，这是上天在暗示要有天子自市井而来，汉室承继尧运之后，有他传国的年数，皇帝应该顺应天命禅让帝位。”当时丞相只是对他严厉斥责，并未想将此事发酵，太子被废称公，病已便是皇曾孙刘病已，所谓禅让便是叫刘弗陵将天下还给卫氏太子一脉，今天田千秋提起此事，自然知道加以利用将造成何等杀伤力。

旧太子党对刘病已有着执念一般的政治期望，这从张安世的哥哥张贺口中可见端倪，小皇帝又迟迟不生皇子，难免不叫别有用心者浮想联翩。

皇帝将从此和博望苑的儒生心生芥蒂。

“眭弘是徐仁的属官，此事当真深究起来，徐仁更不好开脱。”霍光忧心道。

只是没有更好的方法一招制敌了，权当霍光的忧愁是政治家的惺惺作态吧。

李陵被紧急召回单于庭，卫律和阏氏正筹备裹挟单于向西北方向迁徙，卫律嘱咐李陵保护单于右翼，他判断汉军此役仍会东西两路出击，从上谷、渔阳等地出发的汉军会自西向东朝单于庭扫荡。

“我只是叫你保护王庭迁徙，并没有交给你和汉军交锋的作战任务，你心中不必有负担。”卫律看李陵迟迟不作表态不快道，李陵和单于有约定，不和汉军兵戎相见。

“如果我们以乌桓曾挖掘先单于坟墓为名攻打乌桓，丁零王以为汉军会有何反应？”

乌桓的前身是东胡，冒顿单于击溃东胡后，东胡分裂为乌桓、鲜卑，，臣属匈奴，漠北之战后，霍去病收复乌桓，将其迁至上谷、渔阳、右北平、辽东各郡，以为属国骑，协助幽州各郡侦察、防御东匈奴。

肥美的水草、安逸的发展环境使乌桓渐渐强大，他们甚至不请示长安直接向匈奴发动攻击，劫掠匈奴物资、人口以充实自身。

“你倒是提醒了我，从右翼滋扰我们的不只有汉朝，还可能是乌桓，如今李将军若攻打乌桓，汉军一定以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此便不会从东边出兵，单于右翼安然，还能一举清除癣芥之患。”

乌桓和李陵的战争将在汉军边境前展开，届时会吸引汉军的注意力，牵制其兵力部署。

李陵点头转身正想离开，突然停住脚步，“我听说您叫犁污王窥探汉朝边境，回复说酒泉、张掖兵力稍弛，我希望您能慎重对待这一情报，在长安我曾和霍光打过交道，这人虚虚实实，常叫人摸不清头绪，他最重视西域，怎么可能放松酒泉、张掖的军事部署，你若派兵攻打，怕是自投罗网，现在我们一切行动都是保护单于迁徙，没必要徒增伤亡。”

李陵有大才，若不是卫律处处设防，成就要在卫律之上，他既然好心提醒自己部署存在问题，便是算准卫律一定会利用这一情报攻击汉朝西北边地，好杀汉军一个措手不及。

“李将军做好分内事便好，其他的事情不需您来操心。”

平叛西南之后，范明友和霍光的三女儿在皇帝的主持下完婚，霍光在军事上渐渐向他倾斜权力，有关军事方面的部署事前都会征询他的想法。

“陛下明年便将加冠，朝中事务都围绕皇帝亲政展开，和匈奴、西域诸国的外事更不能松懈，我们将大举攻打单于庭的消息已经实现预期，单于王庭继续向西北苦寒之地迁徙，传闻李陵要攻打乌桓劫掠过冬物资，我想派兵截击李陵，你以为如何？”

范明友站在地图前思索片刻，“李陵扫荡乌桓之后，未必不是钳制我军绕过他的防区掏匈奴主力啊。”

霍光弱敌的战略连范明友也瞒住了，他并没有全军出击攻打匈奴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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