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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四方来朝(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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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正在博望苑听儒生解读《论语》,“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让人神往。”他的舅舅大司马大将军卫青称得上这样的评价。

卫伉匆匆赶来,贴在太子耳边说些什么,太子神色一变,“请各位师父稍坐。”起身随宜春侯离开。

荀彘率领他的万余骑兵押解着投降的朝鲜贵族浩浩荡荡回到长安,一路上大张旗鼓,百姓箪食壶浆,沿街相迎,他的幕僚劝其低调行事,天子在朝鲜设乐浪、临屯、玄菟、真番四郡,各郡郡守到任前由辽东郡代管,诏书中丝毫未提众将士的封赏。

“漠南之战时,右将军苏建为敌所伏,全军覆没,长史建议大将军执行军法杀苏将军立威,大将军说,他的权力和威望是天子所赐,苏建虽在其麾下,却是陛下亲拜的将军,是杀是赦当由天子裁夺。如今左将军以将在外之名囚禁楼船将军,夺其兵权,虽获战功,却为人主所忌,将军当请罪于天子而不应招摇过市。”

荀彘一哂了之,杨仆是公孙遂下令抓的,公孙遂代表的便是皇帝,真要追究责任又与他何干!

大将军尚在病中,太子把卫家人召集到公孙贺府上,皇帝刚给卫青吃了一粒定心丸,他的病情也渐渐稳定,若是听说荀彘和公孙遂在函谷关被廷尉缉拿,只怕会有反复。

“父皇明日叫我和夫人带史皇孙到甘泉宫,说是顺便询问大将军病情。”太子沉声说道,公孙贺父子、公孙敖、卫伉、张贺都一语不发,荀彘被捕如同一盆冷水浇到因朝鲜得胜而兴高采烈的卫家头上。

“当务之急是把荀彘保下来。”公孙敖说道,他话一向不多,这样的场合更是很少开口,但荀彘是他多年至交,“杜周以什么罪名控诉左将军?就算擅自囚禁杨仆有僭越之举,可是两军合作一股,不出一个月便平定朝鲜,也当功过相抵,大不了再交些罚金贬为庶民,如何这般大张旗鼓!陛下运筹西域,正是用人之际,本不会搁置荀彘太久,杜周为何无端树敌。”

“定是有人在陛下面前煽风点火。”在座的人都听得出卫伉说的是谁,南越、东越战事霍光和杨仆结有私交,此次叫赵充国到楼船军历练可见一斑,朝鲜甫一投降,霍光便把赵充国保了出来,杨仆虽和荀彘一起关押,却允许家人探望,只有荀彘被关中深牢。

霍光作为天子的骖乘的确有左右皇帝判断的能力,汉朝的官僚制度在刘彻大刀阔斧的改革下已与前代不同,代表相权的外廷如今徒有高官之名,盐铁税收更使得少府收入远高于大司农,漠北之战后政令皆出自大司马大将军领导的内廷,霍光是内朝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

太子摇了摇头,任何人都左右不了他的父皇。只是他猛然发现,缺少大司马大将军的卫家如今竟无一人在天子身边侍奉。

公孙贺这时起身,“臣明天陪殿下到甘泉宫,我这就去诏狱叫荀彘写一篇请罪书呈给陛下。”

太子万没料到皇帝竟派霍光来接他,公孙贺只得将荀彘的请罪书递给太子,太仆神色略显犹豫,倒是太子轻轻拍了拍他粗糙的大手。

霍光驾车平稳,史皇孙毫不哭闹,太子看着霍光的后背,他们曾是要好的玩伴,只是因为卫长公主的婚事,二人之间有了一层隔阂。

“父皇近来身体可好?”太子知道,若是他不说话打破尴尬,霍光会一直沉默,“听说李夫人近来身子不适,父皇很是忧心。”

霍光点了点头,“大将军身体可有好转?”

太子朗声笑道,“舅舅说你去探望了几次,都被姑母拦了下来,长公主最怕舅舅拉着你问长问短。”

“朝中有太子监国,臣哪知道什么值得大将军劳心的问题。”霍光目视前方小心答道。

“子孟可知道父皇打算如何处置荀彘将军?”

马车匀速行驶在驰道上,“臣来的时候,杜延年说太仆到诏狱叫左将军写了一封请罪书。”

太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袖袋中的帛书,心道,好你个奉车都尉,公孙贺塞给我时你就在旁边却佯装不知,他嗯了一声,后背靠在软垫上,和夫人温柔对视一眼。

“荀彘之罪有四,瓠子口治河不力,征伐朝鲜与楼船不和,与公孙遂擅自兼并杨仆军,有小功招摇过市,挟民意请赏,试问这样的臣子,您是杀是赦?”

太子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父皇偏偏叫奉车都尉来长安接他,此时若还执意请求宽赦荀彘,势必会触碰逆鳞,父皇缉拿荀彘想来也是借机敲打卫家。

他是未来的天子,是天底下第二有权力的人,却也是天底下第一危险的人,霍光的话已是分外交心了,说奉车都尉和李夫人子往来甚密的谣言可以不攻自破了。

太子要把荀彘的请罪帛书悄悄烧毁。

赵充国物色到一个寡妇,她反应敏捷,爆发力强,是习武的好材料,她长相普通,举止有度,有一种叫人转身就忘的气质,是间谍的不二人选,“奉车都尉请夫人到府上一叙。”

她叫冯嫽,人称冯夫人。

她头一次见到霍光,霍光示意他的夫人回避,东闾氏遇害,他请旨迎娶了她的婢女,同样有着东闾氏血缘的婢女继续维系他和蜀郡酒商的关系。

霍光应是长着那个年代最让女人向往的一张脸吧,以致冯嫽一时有些走神,他请她落座与他共进晚饭,刚从未央宫回来,霍光还饿着肚子。

“赵破奴将军率领七百骑兵破楼兰车师,围困乌孙大宛,西域震恐,他们开始慎重地考虑与我朝建交共伐匈奴。”夺取河西走廊,开辟丝绸之路后,西域诸国虽和长安商业往来日益密切,却仍对匈奴俯首帖耳,“当年博望侯谋划落子乌孙,希望通过和亲昆莫削弱匈奴在西域的影响力,我想问问你,是否愿意以下嫁公主侍女的身份随和亲使团远赴乌孙?”

霍光身后的墙面上挂着一张很大的地图,冯嫽扫了一眼,大致感受得到乌孙的遥远,她以为霍光会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等待给与他肯定的答复,可是那个男人只顾吃饭,头都没抬一下,他当然已给了冯嫽足够的筹码,她两岁多儿子可以进太学,也可以入羽林军。

他不会逼迫一个人远赴异域,汉朝在文帝时曾因此吃过大亏,当时太监中行说被汉廷强迫随侍公主到匈奴,临行前他愤恨地说,他一定会让汉朝为此付出代价。到匈奴后,中行说旋即投降单于,破坏和亲,出卖长安情报,让汉朝吃了不少苦头。

“奉车都尉希望我到乌孙做什么?”

霍光终于抬起了头,冯嫽迎着他深沉的目光,“发展亲近汉朝的力量,传播我们的文化,输出我们的文明,限制匈奴人对昆莫及其臣僚们的影响,清除背叛我们的异己。”

“赵将军和我说乌孙和匈奴的求亲使团不日便到,我现在除了基本的舞枪弄棒并不会什么,甚至一句乌孙话都听不懂,如何胜任大人托付?”

朝鲜纳入帝国版图使得匈奴人从东方扰乱汉朝的战略失败,赵破奴突袭车师楼兰,更使其在西域有失势之虞,卫青大病初愈,建议天子发兵朔方、上党,攻取单于王庭。乌维再度向北迁徙,拉长汉军作战距离,同时派遣使者与长安修好,重提和亲盟约。

天子有心将战略重心侧重西域,便顺水推舟应了乌维的缓兵之计,刘彻郑重邀请匈奴、乌孙两国派出使团到长安迎娶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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