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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朝鲜乱象（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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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九月已有些许凉意，一路举家乞讨，行至此地，多有饿死，，过了浿水便是朝鲜，在浿水边可望见王俭城在夕阳下蔚为壮观，流民在夜间涉水而过，对岸偶有船只在夜幕掩映下摆渡。

卫氏朝鲜对于汉朝流民始终持开放态度，这里有待垦的土地供给流民打理，当然，获得土地的汉人从今而后要服从朝鲜的管理，十四岁到五十岁的男人要随时接受抽调组成抵御外寇的军队，所谓外寇，自然是他们的故国。

苏武随着一众流民来到王险城下。

王险城（今平壤，也称王俭城）是卫满朝鲜的首都，其建国时间并不长，汉高祖刘邦时燕王卢绾背叛汉朝，逃亡匈奴，卫满一同前往，并带千余名党徒进入朝鲜半岛，卫满率领部属刚来朝鲜时，受到当时朝鲜王箕准的礼遇。箕准拜他为博士，赐与圭、封给他西部方圆百里的土地。箕准希望通过这样的慷慨使卫满忠心耿耿地为他守护边境防止汉朝入侵。然而事与愿违，卫满并不满足做百里之地的地主，在朝鲜站稳脚跟后他不断吸收汉朝流民，暗中积聚力量，以期吞并箕准。

汉惠帝元年（也就是公元前194年），羽翼已丰的卫满派人向朝鲜王箕准假传汉朝要派大军来进攻的消息，请求率军队勤王，箕准不知是诈，答应了卫满的要求。于是卫满倾其国力向王险城进发，一举攻占王都，自立为王，国号不变，历史上称其为“卫氏朝鲜”。

卫氏王朝建立后，迅速占据朝鲜半岛的北部地区，与汉朝的燕地相邻。此时正值吕后听政之际，汉朝外交、军事力量急剧衰退，急于篡夺刘氏天下的吕家只得对卫满的行为听之任之，辽东太守在汉廷首肯下，主动与卫满相约：朝鲜为汉朝藩属外臣，为汉朝充当屏障保卫塞外，不使汉朝边境受到侵犯，塞外各族首领朝见汉朝天子，以及各国与汉朝通商，卫满不许从中阻挠，作为回报，汉朝答应给予朝鲜兵力和物资上的支援。有了大汉藩属外臣的身份和汉廷军事、经济的支持，卫满更肆无忌惮地开始侵凌、征服临近小邦，真番、临屯主动前来归顺，卫氏政权迅速膨胀，领地扩张到方圆几千里。

朝鲜王位传到卫满的孙子卫右渠之后，正赶上汉朝皇帝威服四夷，长安对周边小国生存空间的压榨使得朝鲜和汉朝关系急剧恶化，汉朝的军队攻克百越之后，更是对朝鲜虎视眈眈，卫右渠非常清楚汉朝将以武力威迫他俯首称臣——放弃盘踞在边境的军队，将重要位置官员的人事任免权交给皇帝，他并不甘心治下国家从此在版图上消失，于是大肆招募从汉朝逃荒而来的流民，在他看来汉朝皇帝穷兵黩武忽略民生，百姓怨声载道，如果充实国力和汉朝形成拉锯，想必能取得平等的谈判机会，这和南越吕嘉打的算盘有些相似，同时大肆劫掠从汉朝来的商旅，拒绝向长安朝贡并且极力阻挠邻近小国与汉朝建交，卫右渠一次一次挑战着汉朝皇帝的底线，即便普通百姓都知道，用兵朝鲜是早晚的事。

大司马大将军派遣苏武赴王俭城整合情报，拉拢高官，他希望曾经次第归属霍去病、曹襄、霍光的权力慢慢掌握在卫伉手中。

苏武两颊深陷，他饿了二十多天，一身的腱子肉都松弛了，看着江水中的倒影，他甚至认不出自己，他太像一个难民了。

路上结伴同行的大娘递给他一张烧饼，他点头称谢，进了城，这些沿途互相照顾的汉朝人都将变成朝鲜人，青壮年在不久的将来将站在汉军的军阵前为他们身后的土地浴血厮杀，苏武不知道这些人有多少会心甘情愿为卫氏朝鲜充当炮灰。

他们已经在城外等了一天一夜，进城前要经过严格的审查，霍光曾派往王俭大量间谍，只是经过封禅后的人事调整，这些间谍都成了没有线的纸鸢，汉朝派去的人很难跟他们取得联系。

大将军要他找到那些散落在空中的风筝，同时进一步弄清楚朝鲜和长安撕破脸皮的底气何在，甚至要探查朝鲜的主力兵种是什么，卫青说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卫右渠的身后是在东部盘桓的匈奴人，如果是这样，他们必须调整对朝鲜的作战方略。

如果能证明朝鲜的主力兵种是骑兵，任命大将军昔日麾下变得顺理成章。

每天早晨，朝鲜的裨王都要出城巡视，传说他有一双鹰眼，在人群中能精准地发现长安派来的奸细，他的马鞭指向谁便宣告谁的死刑，苏武和所有逃难的百姓一样，瑟缩着脖子，胆怯地低下头，大气不敢喘一口，汉朝派来的间谍已经越来越少了，苏武知道，裨王此时不过是在随机地决定城外人的生死，以达到震慑目的。

裨王回城了，在城里他将挨个盘问难民的来历，通过审查的人将在朝鲜获得房屋、粮食还有土地。

苏武亟待解决三个问题，第一，成功进入王俭而不被抓获，此前他低估了朝鲜审查的严格程度，但他自信凭着多年的潜伏经验能够安然过关；第二，该如何获取有价值的情报，甚至找到之前的潜伏者，汇拢他们收集的信息，鉴别其中的变节者，大将军说太子将派出使节洽谈朝鲜扣留汉朝商队之事，这是最快送出情报的唯一方式；第三个问题最为致命，他如何从铁桶一样的城池中逃出而不被发现。

他早习惯了身在异国形影相吊的感觉，可是当他一步一步靠近城门，他仍能感受到惊恐一点一点迫近。

“叫什么名字？”裨王亲自审查苏武，“哪里人？把你的鞋脱下。”

眼前这个朝鲜国王的弟弟是个专业的反间谍者，他甚至知道一些混迹在人群中的汉朝间谍不会跟随难民长途跋涉，那些人的脚不会有血泡和厚厚的一层老茧。

“苏叔，东郡人。”苏武的母亲是东郡人，他能说母亲那里的方言。

“家里行三？哥哥呢？”

“饿死了。”

“把你的头抬起来，”他习惯在问问题的时候盯着对方的眼睛，对面的汉人晒得黝黑，头发凌乱，眼眶塌陷，“今年东郡粮食收成如何？”

他不光在盯苏武的眼睛，他高高在上，目光所至涵盖了苏武的颈部、喉咙甚至眼皮，他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东郡历年都是洪水的重灾区，谁还会在那里耕种呢？”二十年河患，东郡从人口大郡变成荒凉之地，苏武怯生生回答，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和苏武同行的老乡都顺利通过了筛查，他们可以到下一卡点领取被褥和衣服。

裨王起身走到苏武身边，一股浓重的酸臭钻进他的鼻子，他死死地盯着苏武，“你可以进城了。”

天色见亮，窗外一片寂静，霍光和衣倚着墙打一会儿盹，赵充国蹑手吹熄烛灯，“翁叔，你我共事多久了？”略微的声响都会搅扰霍光的睡眠。

赵充国想了想没有说话，他和霍光一起共事多久了呢，自打骠骑将军去世，霍光接手谍报系统，从南越、封禅到治水，他都追随左右。

霍光起身漱口，“你出身军旅，理应上阵杀敌，如今和我整日纠缠琐事，实在是明珠暗投。”赵充国从来自诩武夫，嘴巴又笨，此时接不上什么话表示忠心。

“卫伉知难而退，水患明年可除，只是朝鲜一战在所难免，我已向杨仆举荐你，陛下若起用杨仆，届时他将点你为校尉。”

赵充国一愣，这样的安排叫他茫然无措。

“你我虽是同僚，实为好友，大丈夫怎能不为朋友计较前程。帝国的经略着重西北，匈奴未灭，我们之间的战争就不会结束，而西域很有可能成为下一轮军事角力的主战场，彼时，你若无半点资历，很难有一席之地。”霍光固然有提携友人的初衷，但在军中培植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势力现在已显得尤为必要。

赵充国当然明白霍光的心思，不论是上官桀还是杨仆，虽说常和霍光暗送秋波，但关键时刻不敢过分倚仗。

“只是……”

只是霍光的处境并不乐观，堵塞瓠子口的工程开工后，卫伉受命修建宣防宫，而大司马大将军推举他处理西南事务。

治理西南朝中意见分歧很大，一方观点认为西南气候潮热，实不宜耕种，可效法东越，举族迁徙到内地农耕，另一方则坚持在当地设置郡县、教化夷民。综合诸多因素考量后，皇帝设立越雋、沈黎、汶山、武都四郡，但是部落太过分散、语言不通、民风各异，中央政权始终难以有效渗透，而与此同时，夷民数反又过分牵扯中央财力物力，通过西南道联系西域更成泡影，朝廷亟需找到切实有效的治理方法，只是西南事情琐碎，一旦陷入很难脱身。

还没等赵充国说完，霍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走，天快亮了，咱们出去转转。”

汉朝的商队已在辰国的驿馆呆了近一年，朝鲜封锁了所有通往辽东的道路，据传朝鲜几个月前开始扣留境内的汉朝商人，并以这些人为人质要挟汉朝缴纳赎金。辰国派往长安进贡的使者也被留置王俭，商队曾挑选十个青壮男子尝试抄小路到辽东郡寻求帮助，但一直没有音讯。

狂风骤起，老人凭栏远眺，不胜唏嘘。若真如坊间传言，卫右渠妄图挑起战端，只怕他今生再也没有可能回到故土。他的儿子为他披上一件衣裳，“朝鲜的使者晓谕辰王说卫右渠以间谍罪公开处决了几个汉朝商人，听说长安已经派遣官员到王俭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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