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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春生走失(第1页)

路不断向前延伸,人生之路亦是如此。停住,可以苟且活着,但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娘仨在这个多丘陵的大地上,走过一条山沟,攀上一个山坡,翻过一个山坡,又走进一条山沟。天擦黑时,娘仨攀上一道高高的山梁,看到了远处城镇的繁华。

那里亮起点点灯光,黄的白的红的,流动的静止的,高低错落,疏密有致,犹如坠着繁多星星的夜空。一条长长的大路上,光连着光,交织着、闪烁着、流动着,像一条舞动着的巨龙。

三人一齐瞪大双眼凝望着,深深地被眼前的壮观震惊到了,想不到人世间竟有如此绚丽多彩的地方,一时恍惚在梦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娘仨仿佛找到了人生归宿,心中充满了惊喜,便加紧脚步朝着灯光走去。但路比脚更长,灯光还远着呢。

娘仨走到坡底,灯光不见了。又攀上一个高坡,绚丽的城市露出一角。又翻过一个山梁,再也看不到城市的踪影。

娘怀疑那辉煌灯火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是强烈渴望而出现的幻觉。夏生也怀疑那城镇不是真实的,城镇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在人世间是不存在的——那是鬼市。夏生想到这里,不觉害怕起来,紧紧地握住娘的手。夏生用另一只手再去抓春生的手,却抓了个空。夏生轻轻叫道:“春生。”没有回声。夏生再叫道:“春生。”还是没有回声。

娘和夏生意识到,春生也许走失了,不觉慌张害怕起来。娘高喊着:“春生。”夏生也高喊着:“春生。”呼喊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久久地回荡着。

天已完全黑下来,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黑漆漆的夜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风吹着野草发出如涛的响声,偶尔传来野兔尖利的吱吱叫声。娘和夏生怀疑自己走错了方向,不敢再往前走。娘俩依偎着坐在草地上,坐在漆黑的夜里,睁着茫然的眼睛,焦急地等待着天亮,焦急地等待着春生。

在娘仨登上一个高坡时,春生避开娘和姐姐,去撒尿。在撒完尿往回走时,他感觉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慌忙抬起脚来,结果站立不稳,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滚下了山坡。由于草很茂盛,又很柔软,春生并未受伤,只是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直冒金星。不知缓了多久,他才意识到娘和姐姐已不在身边。他大声呼喊,切却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和呼呼的风声。

春生已分不清东西南北,他斜靠在山坡上,不抱希望地呼喊着,以证明自己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束光在草地上扫射着,紧接着有人大声问:“谁?在哪儿?”

春生睡眼惺忪地回答道:“我。”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旋即又摔倒了。他已没有半点力气,他只想睡觉,只想躺在娘和姐姐的怀里,那里是最安全最舒服最温馨的爱的港湾。

来人骑着一匹矫健的骏马,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强壮的男人,他身材魁梧,浓眉大眼,威风堂堂,身上散发着一股凛然正气。他叫程四海,是一个英勇顽强的老兵,曾参加过鲁南战役、孟良崮战役、胶东战役、济南战役。他与千千万万人民解放军攻打济南过程中,穷凶极恶的国民党军向我军投掷大量炸弹和燃烧弹,他的左腿被炸伤。经过三个月的精心治疗和康复,他仍然一瘸一拐,不得不光荣退役。退役后,他在山谷中寻了一片有水有草的平坦土地,盖了几间房子,用白色栅栏围绕起来,在里面种了蔬菜,养了鸡鸭,还养了一匹马和一条狗。自从他住到山上后,山上再也没出现过土匪和抢劫的人,政府又因他是退役残疾军人,便顺理成章地聘他为守山人,给他一些补贴。他和老伴过起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

今天下午,他去城里购买一些日常用品,还看望了儿子程山川。上午,山川在警务实战技能大比武中获得第二名,非常兴奋和高兴,想要和爸爸一起庆祝,分享他的喜悦。他本想趁着暮色早点回山上,但觉得亏欠儿子太多,陪伴儿子更少,自己对这座山的熟悉程度又不亚于自己的掌纹,就是闭上眼睛,也能在茫茫黑夜中自如地回家,于是便答应儿子一起庆祝。

山川带他到了公安局宿舍旁边的烧烤摊,点了一盘水煮花生、一盘菠菜面筋和二十串猪肉串,又要了一瓶白酒。在等菜的时候,山川询问了妈妈和山上的一些情况,他说一切安好。

山川给他倒了一杯酒,说:“爸,儿子给你敬杯酒,也就这一杯。”

他端起酒杯,欣慰地说:“儿子,祝贺你。”

“爸,也祝贺你,你有一个很棒的儿子。”山川停顿了一下,又说:“爸,你一直是我的榜样,在枪林弹雨中,你是那么地勇敢。”

他说:“穿上军装,就是一名战士,而不仅仅是你自己,你代表着一个国家。上了战场,就必须勇敢,因为一个国家不能懦弱。”他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战火纷纷的岁月。

山川说:“可是,我怕失去你,当敌人向你瞄准时,敌人的枪也同时瞄准了我和妈妈的心脏。”山川哽咽了,他耳边似乎响起当年的枪炮声。那时,山川躲在妈妈的怀里,想到炮火中的爸爸,也哽咽着。

他拍了拍山川放在饭桌上的手,又紧紧地握住,说:“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好好的。”

山川停止了哽咽,说:“上周二,我和同事赶到城南车祸现场,一个非常悲痛的爸爸正搂着哭泣的孩子,妈妈已经停止了呼吸。小男孩身上沾满了鲜血,他不停地哭喊着,‘妈妈,妈妈。’爸爸泪流满面,一直哽咽地喃喃着,‘爸爸在呢,爸爸在呢。’”

四海碰了一下山川的酒杯,说:“平安是福。”

山川说:“爸,我想你到城里来时带上妈妈。你们看到平安的儿子,就会放心的,我也会放心的。”他嗯了一声。

山川又接着说:“我更想你和妈妈,住在城里,我们一直陪伴着。”他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听着,小口抿着酒,望着窗外。

在回山的路上,程四海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儿子山川从小到大,他陪伴的时间很少,他向山川展现的更多的是父亲的威严和勇敢。退伍后,他侍奉蔬菜、鸡鸭、马和狗,心已日渐变得柔软。

春生的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发现了可怜的小男孩春生。他小心翼翼地把春生抱在怀里,重新踏蹬上马,把春生带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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