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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好在没弄成,由江依亲自供起来,看得见摸得着,哪里要用那些黑乎乎的木头香火探查我的魂魄。
&esp;&esp;江依再度北上,行经冀州,一眼望不到头的宽阔土地,路过田间地头,乡里乡亲给故去的人送葬。棺木置于堂前,火盆,香烛,浓烟大股大股往外吐,烧黑的纸钱碎成片化作灰,随风飘起。
&esp;&esp;不知不觉停下脚步,看得出神。江小姐搞不明白墨书文怎么和她不一样,出身不好,既无天资又不愿勤勉,活该走到那个地步。可她愿意垂怜,真心可怜我。
&esp;&esp;那户人家的门外坐了个石墩子,旁边是个头小些的厚重石头,大石头中间夹放着一只铁桶,桶里塞砖头,立着放,砖块夹木棍,细看是刚栽下的新树,婴孩胳膊一般粗细,树干结口拴着草绳白幡。白纸上下开刀散下来,立成一株落了霜雪的小树,这就是跟别人说这家死了人。
&esp;&esp;几扇门内外大开,一群人走在前面,中间几位老人蹒跚而行,站得稳的搀扶哭得厉害的,有几个往外拉扯,就有几个扑上前去。扑得猛,眼看要落进火盆,很快被一双双胳膊攀堵着拽出来。
&esp;&esp;他们在哭,蜂群嗡鸣。白巾掩面。
&esp;&esp;“兄弟,俺那傻兄弟唉——”
&esp;&esp;“俺那兄弟啊——”
&esp;&esp;那天是个好天,云朵似抽了丝的绸子,一道一道印在上面。说得还挺像回事,她想知道,如果我家里人得了消息,会不会也给摆上这么一场。
&esp;&esp;灵楼,香台,牌位,前面横放一口大大的棺材。亲朋凑上去。长风呼啸,人群哭喊:姊妹!俺那姊妹啊!
&esp;&esp;如此哭上一场。
&esp;&esp;江依去买了纸钱,一张一张扯开,点上烧成灰,熟练之后掐几沓随意一折,两只手攥着中间,掀扇子一样从底下把黄纸一分,顶着食指捻开,绽出一枝张张分明的黄花。
&esp;&esp;江依给我烧了很多钱过去。一个尖儿冒了火,整个盆子就被点亮了。
&esp;&esp;眼泪迟了数年才匆匆垂落,江小姐不知何故忽然垮了。她很痛苦,分明没有病症却难受得喘不过气,什么法子都求尽了,只好跪在神佛前,她以前从不信这个,逼着自己念那密密麻麻满篇满篇的慈悲经,求菩萨,求真人,求大罗神仙,一面赴死一面将自己碎尸万段。后来求仁得仁,当真碎尸万段,浑身血肉尽数剥离,骨头碎做千万片,神仙取走一小块,她便复了原身,重新回到苏州家中。
&esp;&esp;醒时头发还湿着,散在枕旁,尚未竖冠的哥哥过来擦拭她脸上的汗,女使挤满一屋,芳华依旧的母亲站在珠帘后厉声训斥,不准再近池塘半步,不若便将家中曲水抽尽。
&esp;&esp;作者有话要说:
&esp;&esp;以防万一:地域分野设定使然,作者冀人tt
&esp;&esp;一道山青
&esp;&esp;世上有神愿意帮她,代价是一片骨头。
&esp;&esp;寒冬时节的江南分外阴冷,她在水中醒来,万幸没有烧坏脑子,记忆无损。要知世上一日万象,常人无法跳脱俗世,年节流转,农商政务,最要紧的是灾情,再次是门里门外那些产业。江依头脑过人,数年间大事变动,书卷册目、军工谋略都有涉猎,大小决断凡是由她所出从没出过差错,由此耳聪目明,探查未知的异能有了合理解释,真能通晓过去、洞悉时事、预知未来。江凭月活生生的人,不是神仙妖邪,亲身走过一遍,头脑中难以磨灭的经验智慧让她脱胎换骨,隐于市井后变成如神一般的人物。
&esp;&esp;江依只知道哪年旱哪年汛,货运航船,织造盐场,哪一年什么最挣钱记得清清楚楚。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她要是记得自己何年何月因何染病,不知道少遭多少罪。
&esp;&esp;五六年前落水后醒来的头一夜,浑身发热,高热数日无论如何消不下去。病情反复,唇干舌燥,依旧憔悴,凝不住神思,只能在傍晚睡上一会儿,之后是夜夜无眠,整宿睡不下,隔天莫名掉泪,一双眼睛都要熬坏了。
&esp;&esp;想她那么爱哭,说不准是少时这场病给耽误了。
&esp;&esp;她这个人看上去,你去看一眼,就知道不像多结实的人,自己都不珍重。
&esp;&esp;“算是典当,当了什么?”
&esp;&esp;“庙啊。”悠悠一声,还以为她在学小猫叫,“答应捐一座供奉。”
&esp;&esp;我低头看她腿边那处久治不愈的伤,她的故事讲得很模糊,我只听到粗略的大概,没太多渲染,原本以为是多么轰轰烈烈才让她念念不忘,其实也不过如此,若只是梦境,隔几日就忘却了。
&esp;&esp;“多惦记惦记自己,再有执念也不要从头来过,这样的奇遇跟我能有多大关联?是你厉害,如果墨书文还在,她绝不忍心看你自苦。”
&esp;&esp;江依无声颔首,神色如常。
&esp;&esp;我看着她的眼:“还有什么?”
&esp;&esp;“什么还有什么?”
&esp;&esp;“那个时候你肯定为难我了,到底是什么事?”
&esp;&esp;她知道瞒不过我,诚实交代了:“让你在心上人面前难堪了,很是难堪。”
&esp;&esp;只是这样不算什么大事,心上人,她竟是知道,知道还要问我。可我是不知道的,我磕她手肘,问:“谁啊?”
&esp;&esp;我们挨得很近,低头凑到她面前,她若此时抬头,大概能从我眼中看到她自己。
&esp;&esp;“你不知道吗?”她闻声抬头,反来问我。
&esp;&esp;我怎么会知道?
&esp;&esp;江依真的抬眼看我,我看见那双眼中映出的人:先是肆意的,明快的,随即僵硬呆滞,心中一块砖石凿地,我无力扇动睫毛,就像暴雨下的蝴蝶无力鼓动翅膀。江凭月的睫毛猛眨几下,她眼里住着的那个人仍在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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