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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父亲的教导（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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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哭得撕心裂肺，他的嗓子快哭哑了。这个可怜的孩子，还在母腹中的时候，父亲不幸去世，母亲坚持让他来到这个人间，为了这个孩子，母亲付出了所有的心血，奉献了自己的键康与生命。此时母亲安然地走了，去和天堂里的爱人相聚了，留下了这个苦命的孩子。

殡仪馆的悼念厅里，刘婵娟安卧在鲜花丛中。海福和海霞紧紧挽着侄儿的胳膊，豆豆站在母亲的灵床前，已经哭哑了嗓子。当低沉的哀乐声，在悼念厅里萦绕时，众人的心都被这哀乐声刺痛，银生佝偻着疲惫的身子，宝生和海荣左右挽着他。宝生是在接到银生的电话后，特地从苏州赶来的。林瑛此时已欲哭无泪，秦岚和郑玉姗一起扶着她。前来向刘婵娟遗体告别的，除了黄家人外，云仙一家和国栋一家都来了。罗昌平和王富佑来了，另外几个返城的同学也来了，此外银生机关里的同事也来了好几个。

哀乐声停下后，刘志光站在众人跟前，为自己的姐姐致悼词。那篇悼词写得很感人，刘志光在怀念姐姐短暂的生平时，讲叙了姐姐和姐夫在不平常的年代里，一段忠贞不渝的凄美爱情。还讲叙一个苦难的家庭，为了迎接一个新生儿的降临，所承受的种种艰辛。当刘志光哽咽着念完悼词后，下面啜泣的人群，顿时哭声大作。

悼念仪式结束后，殡葬工上前来拉走遗体，林瑛干嚎着不许遗体被拉走，豆豆也不顾一切地扑在娘的尸身上。秦岚和郑玉姗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拖开林瑛，海福和海霞流着眼泪，把双脚直跳的侄儿紧紧护在怀里。海福眼望着嫂子的遗体被推出去，脑子里突然闪过自己当年亲眼目睹的，祖父的遗体被送入炉膛里的情形。一霎那间，他眼前又浮现出那熊熊的火焰，和令人眩晕的刺目的火光，他呆愣愣站立着一动不动，直到海霞推了他一把，他才清醒过来。

众人离开殡仪馆后，海荣在附近的一家饭店，安排大家用羹饭。用饭后天色已晚，银生的同事和海光的同学，纷纷向银生一家道别，国栋一家和云仙一家，也上前道别。云仙临走时拉着银生的手说：“好兄弟啊，倷自己身体要当心［口圼］。倷覅再落眼泪哉，倷伤心么，孙子也要跟倷伤心。”银生点头说：“好姐：我晓得哉。”

送走众人后，海荣领着郑玉姗来到父母跟前，海荣说：“玉姗明天要上班的，她要回去了。”林瑛连忙把郑玉姗拉到宝生跟前，说道：“今天我昏头了，没让你先认过海荣的叔叔，他是苏州的县公安局长，今天特地从苏州赶来的。”郑玉姗连忙叫了声叔叔，宝生高兴地说：“奈么好哉，伲娘做梦也想海荣结婚。唔笃结婚前，抽空到苏州来白相，先让伲娘见见面。”郑玉姗红着脸答应了，然后向宝生道别。林瑛对海荣说：“你去送送玉姗。”郑玉姗回答说：“不要送了，他明天要回农场的。”海荣于是说：“那你路上小心点，我不送了。”

豆豆这时拉着舅舅的手不愿松开，林瑛知道豆豆从小和舅舅亲近，舍不得舅舅离去，于是对刘志光说：“豆豆舍不得你，你同我们一起回家吧，正好大家还要商议一些事情。”刘志光点头说：“那也好，我也有事要告诉你们。”大家于是离开饭店去乘电车。

下了电车后，秦岚向大家道别，林瑛让兄妹俩送她回家，秦岚忙说：“别送了，他俩这几天很辛苦。”然后对宝生说：“宝生叔再见。”宝生笑着说：“秦老师有空到苏州来玩，我娘常提起你，很想见你一面。”秦岚笑道：“有机会一定来，请代我问候她老人家。”说完后同大家分手。

这些日子里，银生为救治儿媳竭尽全力，为儿媳的丧事也前后奔波，刘志光都看在眼里，并且记在心里。一行人到家后，一起坐了下来，刘志光感激地说：“伯父、伯母啊，我谢谢你们了。在我姐姐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你们全家尽了力。如果没有你们，我真不知道如何面对？”说着流下了眼泪。林瑛连忙说：“豆豆舅舅，你不要这么说。没有挽回婵娟的性命，我们全家都心疼。”

银生对刘志光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接下来要商量你姐姐安葬的事情，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刘志光听了银生的话后，抚一下身边默默坐着的外甥，哭着对银生说：“我姐姐已经做了安排，她给我留了份遗书，说她的骨灰暂时不入土。等到豆豆成年后，让他去黑龙江，把母亲的骨灰同父亲葬在一起。”接着又说：“我姐姐给豆豆也留了遗书，我今天带来了。”说着从包里拿出三只信封，交到了银生的手里。

银生双手簌簌发抖，他手里的三只信封，第一只上写：“豆豆小学入学时启”，第二只上写：“豆豆中学入学时启”，第三只上写：“豆豆进入大学或参加工作时启”。银生喟然长叹道：“婵娟有孟母之德，可惜了，老天爷不留她。”然后对刘志光说：“我先替豆豆收着。我会遵照婵娟的嘱托，到时候让豆豆自己读。”

刘志光交代完后，对外甥说道：“你要听阿爹和好婆的话，舅舅要回家去了。”豆豆一听这话，抱住他哭了起来，嘴里直嚷：“我要跟你一起回去。”刘志光连忙说：“如果跟我回去，家里没有人照顾你。豆豆从小就懂事，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会常来看你的。”海福在旁心疼不已，拉住侄儿的手说：“豆豆听话，你要上幼儿园的，不能跟舅舅去。”林瑛也说道：“让舅舅回去吧，这里有阿爹和好婆照顾你。”

大家轮番劝说，豆豆终于止住哭声，银生握着刘志光的手说：“豆豆对你的感情很深，星期天有空的话，你常来看他。”林瑛也说道：“你家离我们这里不远，以后星期天不用做饭，到我家来吃饭。”刘志光点头道谢，同屋里人握手道别，豆豆两眼泪汪汪，他的手被海福和海霞紧紧拉住了。

送走刘志光后，林瑛对宝生说：“志光这孩子不容易，爸妈已经没了，眼下唯一的亲姐姐又走了，家里只留下他孤单单一人。”宝生说道：“小伙子人弗错，难怪外甥舍弗得。”他把豆豆拉到自己的身边，亲热地说：“明朝跟叔公到苏州去，去见乡下老太太阿好？”豆豆对宝生有些陌生，瞪大着眼珠不答话。

宝生对银生说：“娘听见海光有个遗腹子，激动得弗得了，恨弗得飞到上海来。”银生说：“等我几时有空，我领俚去见娘，再领俚去认祖坟。”他把孙子来家前，海福天亮前做的梦，以及自己做梦的事，都告诉了兄弟。宝生顿时惊讶，说道：“哪哈实介稀奇？小倌真是伲黄家格宝！”银生点头道：“小倌来得聪明，朆上学已经会读书写字哉。”他说了孙子到家后的情形，接着又提起了海光，痛惜他早早殒命，又痛惜刘婵娟也过早辞世，眼下能让大家感到一丝安慰的，是他俩留下了一个宝贝儿子。一家人长叹短吁，直到夜深才进房睡觉。

第二天一早，宝生要回苏州，临行前问海荣说：“好婆要我来问，倷几时结婚？”海荣回答说：“我的结婚条件还不成熟。”宝生忙问：“为啥呢？”海荣回答说：“我想调回到市里工作，然后再结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调回来？”银生和宝生听了这话，俩人都面面相觑。

林瑛忍不住说：“实在不行的话，我去搞提前退休，你回来顶替，不能拖了你的婚事。”海荣忙说：“你还能工作几年，别去搞病退，让我再等等机会。”银生于是说：“再等一年，实在没有机会的话，就照你娘说的做。”宝生也点头说是，然后对银生说：“倷几时领孙子到乡下来？打电话关照我一声。”银生回答说：“倷叫娘定心，我有空就领孙子来乡下。”一家人送宝生到楼下，海福对豆豆说：“叔公要回苏州了，向叔公说再见。”豆豆说了声：“叔公再见！”宝生抚一下他的头，然后同大家告别。

宝生走后，银生问海荣说：“今天是不是要回农场？”海荣回答说：“我马上就要走。”银生对海霞说：“你也回学校吧。”海霞问：“家里还有没有事？”银生说：“放心去吧，没有什么事。”海荣和海霞于是向父母道别，又同豆豆拉拉手道别。

兄妹俩出门后，银生对林瑛说：“豆豆三天没去幼儿园了，今天送他去幼儿园。你想休息一下的话，在家里休息一天。”林瑛说：“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还是上班去吧。”夫妻俩于是领着孙子出门，海福也跟着出门。

海福已经升做常日班，现在是揩车队里的揩车工。车间里的细纱机有保养周期，揩车工每天要保养四、五台细纱机，这工作仍属于辅助工，干活累不说，而且脏得很。想要成为技术工人，要等到平车队里有老工人退休，然后才能去接替，不过这是个漫长的等待。他一直盼望能做常日班，好不容易等来了，也顾不上计较脏和累。

海福这天下班回家时，在信箱里拿到一封信，是自己投稿的杂志社寄来的。他连忙进屋拆开信封，那封信上只有短短数语：“黄海福同志：来稿《故乡老屋的燕窠》已决定采用，望继续赐稿。”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银生这时恰好回家，见到他兴奋的模样，立刻问：“什么事这么高兴？”他拿出信给父亲看，银生看了说：“你写了一箩筐废稿，今天总算有收获了。”他激动地说：“没有这些废稿，哪有今日的成功？”

父子俩高兴了一会，海福突然想起问：“我想看哥哥的日记，一直没有找到，你到底把它藏在哪里？拿出来让我看吧。”听到提起海光的日记，银生的神情即刻变得严肃，说道：“你哥哥的日记，是我藏起来了，暂时还不能让你看。”海福连忙问：“为什么呢？你答应让我看的。”银生回答说：“我看了海光的日记后，改变主意了。”海福立刻跺脚说：“哥哥的日记，为什么不让我看？我非要看！”

银生对他说：“因为你还年轻，你的思想还不够成熟。”说着把他拉进里屋，父子俩面对面坐了下来。银生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崇拜自己的哥哥，不让你看是为你好。假如海光还活着，他也会支持我的。”海福诧异地问：“难道日记里有什么……”银生点头道：“是的，海光去了农村后，思想变得非常活跃，他在日记中所思考的问题，我不希望你去触碰它，这是对你负责。哪天你成熟了，我会给你看的。”

海福心有不甘地说：“哥哥到底思考些什么问题？我看看又何妨？”银生摇头道：“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胡思乱想。业余时间搞写作，我不反对。”接着说道：“你应当知道，我对你的一片苦心。你现在能够发表文章了，不过我还是要忠告你。”海福连忙问：“要忠告什么？你说吧，我洗耳恭听呢。”

银生望一眼自己的儿子，缓缓开口说：“我不懂什么文学理论，可是我要说，文学是崇高的，学习写作的人，首先要学做一个崇高的人。不知道你今后，能不能成为一个作家？但是在写每一个作品前，你都要考虑清楚，乱七八糟的内容坚决不写。所写的作品一定要对社会负责，同时也是对自己负责，这是为人的本份……”

海福惊讶地听着父亲说话，原以为他不懂文学，想不到他所说的道理，却是这么精辟。暗想父亲从前在书店里学徒，一定受过这方面的熏陶。他感激地说：“谢谢爸爸对我的教导，我一定照你的话做。”银生点头说：“你真心想写作，那就继续写吧，不过别忘了我说的话。”

海福连连点头，接着又说：“我相信哥哥有日记的。我想了这么多年，你偏不让我看。”银生叹声气说：“你哥哥是有才华的，他要是还活着，一定会有所作为。现在他留给我们最好的作品，那就是豆豆，你把对哥哥的感情，都放在豆豆身上吧。我家有今天这一日不容易，我不希望你出什么差错。”

父子俩谈了好一会，海福终于领悟到了父亲的苦心，说道：“我一定听你的话，但是你要把哥哥的日记收好，千万不能烧了。”银生回答道：“我会收好它的，总有一天会交给你。等到将来，你也像我一样，亲手把它交给豆豆。”银生说这话时忍不住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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