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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的面粉厂里,白尘滚滚,热火朝天。工人们正排着队把面粉抗到军车上。
段成冀穿着厚厚的棉袍子,陪着傅先生监工。他双手插在袖子里,跺着脚。这厂子里不能有明火,又要通风。西安的寒冬,温度低得超过他想象,实在太冷了。成钰给傅先生买了一件崭新的皮袍子。自家三哥,将就着穿着项家麒的棉袍子。
项家麒太瘦,段成冀的前胸后背被袍子勒得紧紧的。下摆将要垂到脚面了。
天柱从大门外小跑着进来。一边跑,一边摘棉帽子和围巾。
“三舅爷,我们少爷呢?”天柱见到段成冀,弯腰打招呼。
段成冀朝项家麒的小屋努努嘴:“里面歇着呢。”
“我们少奶奶在里头吗?”天柱又问。
段成冀摇头道:“没有,回家给他熬粥去了。”他叹口气,犹豫着开口:“天柱,你还是趁早把你们少爷背回去吧?”
天柱听了紧张的看看那小屋问:“怎么了?”
“他这……成天病得七荤八素的,又不愿意让我们进去看看,我们在门外担心又帮不上忙。这第一批货都交了,款子也拿着了,傅先生在这里事无巨细都教给白寿之,你们少爷还有什么不放心?他要是能早点回家,或是去医院,你家少奶奶也省的一天到晚两头折腾。”
天柱听出来了,这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段成冀这是心疼自家妹子了。
“哎,我劝劝去!”天柱点头答应着,小跑着离开了。
傅先生在他身后拍拍段成冀的肩膀,段成冀还是无奈摇头。
来到项家麒办公室门前,推开门的一瞬间,那人也抬头看向门外。他正等得心急呢。
“爷……”天柱看项家麒。门外的光照在他脸上,那张尖脸几乎是透明的。
“怎么样?”项家麒窝在椅子上,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按在胃里,抬着头问。他这些日子为了退烧,阿司匹林用量大了些,胃病犯得厉害。成钰心疼他吐得可怜,赶回家去熬粥了。
天柱从怀里掏出那张当票,哭丧着脸说:“我刚从当铺回来。人家朝奉说这是死当,赎不回来!”
天柱说着,把那张票摊开了给项家麒看。指着上面的字问:“这是不是一个‘绝’字?”
项家麒知道天柱不识字,赶忙拿起那纸细看。果不其然。那票子写的龙飞凤舞,但确实是一桩绝当不假。
项家麒胃里一绞,眉头深深拧在一起,他咬着牙问:“怎么会这样?”
“我问过秀莲了。那天少奶奶第一次去当铺,人家只给一百块。钱太少,她就回来了。后来去别的当铺问,他们准是在坠子上做了手脚,串通一气,这么好的老坑翡翠,全都出一个价。后来这家当铺,告诉她们说,要是绝当,可以多出五十块。少奶奶哪有经验呀?又急着用钱,只好答应了。”
项家麒的两腮崩得紧紧的。他脑海里几乎能勾画出成钰在当铺里羞愧难当,犹豫不定的样子。他当年视若珍宝追来的朱儿,如今却要让她经历这种落差。想到这里,胃里似乎也开了磨面机,越绞越紧。
“还是我自己去一趟吧!”他撑着桌子想直起腰,可是肚子里仿佛有个手拽着,每一次尝试,都是剧痛。
“爷,您这样,腰都直不起来,怎么去?要不您再给少奶奶买个别的样式的?替换一下?”
“别的样式的……也得买,原来……那个,也得赎回来!”项家麒痛得满头大汗。
天柱见他的样子,也有些慌了。他回头往屋外的段成冀那边看,支支吾吾的问:“爷,要不我去让三舅爷帮忙?”
项家麒听了一手握拳捶在桌子上,青白着脸说:“让他知道……我这辈子……别在岳父家……抬头了!”
”那怎么办?我不去就是,您先别急!”天柱自己急得在屋里转圈。
“啊……”项家麒疼的几乎要骂人了:“汤婆子,快!”
天柱这才看见桌子上的汤婆子,一摸,已经凉透了。
“您等着,我这就回来。”工厂的热水间在厂房外面,天柱拎上汤婆子就往外跑。
门外的段成冀其实一直注意着屋里的动静。妹妹临回家时嘱咐他,帮忙照看项家麒。可是那好面子的人,非说要自己休息。他虽是和项家麒有天然的敌意,却也知道他那身子骨,不堪一击。眼下也是不放心。他看到天柱神色慌乱的跑出来,赶忙迎上去询问。
“天柱,这是怎么了?”
天柱回头往屋里望,脚下没停:“少爷要汤婆子,我先打点水去。”
段成冀知道一定是项家麒难受得厉害,也顾不得矜持,快步走到那间办公室。此刻的项家麒只顾着把自己折起来忍痛,根本没听到段成冀的脚步声。
段成冀见他发梢汗湿,趴在桌子上,手边上那张当票,还没顾得上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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