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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祸起巫蛊（第3页）

“还不是时候。”

太子已发出诏令“帝在甘泉宫困，疑有变；奸臣欲作乱”，他派宾客持手谕赦免长安城中囚徒，少傅石德持节调动长水、宣曲胡骑，侍郎马通告胡人，“节有诈，勿听也”，引骑入长安，石德遁走，太子只得亲自调遣北军。

“陛下请太子到甘泉宫见他。”

“我如何相信你不是骗我？”

“殿下明知陛下无恙，也明知道我不会假传圣旨，只要你与我去甘泉宫，讲明实情，陛下不会追究太子今日擅杀江充之事。”

霍光轻易地控制了太子的情绪。

“母后便白死了？长平侯便白死了？卫登、不疑便白死了？阳石通奸有罪，诸邑何罪之有？”只巫蛊一事，卫家几近灭门，太子又与卫氏最亲，“现在你到我这里卖乖，不过是看我孤独无依，以为日后我会仰仗于你，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乖乖到你李家主子那里去求后半生荣华。”

这话便有些伤人了，很难想象这出自一个监国十余年的太子之口，太子天真的秉性在遭遇家族剧变后迸发了暴戾的一面，他彻底失去了成为优秀政治家的可能。

霍光独自回来，皇帝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丞相在干什么？长安城中已经开始镇压了吗？”

“丞相怕太子之事宣扬出去，已经把它压了下来，还没有派兵镇压。”霍光的语气透着失落。

“丞相无周公之风，他担心我父子相残，殃及池鱼，周公难道没有杀管叔、蔡叔吗？你再去告诉丞相，捕杀造反的人，自有赏罚。更赤节为黄旄，交战时，用牛车作掩护，不要和对方短兵相接，尽量减少彼此伤亡，同时坚闭城门，不要叫造反者逃出城外。”刘彻的头脑何等清醒，布置得井井有条，他这一生，经历太多危机，每次能化险为夷，靠的便是临危不乱的气魄，那些说他老了的人，可休矣，他叹了口气，“备好车马，移驾建章宫。”

已任太仆的上官桀正想劝阻，皇帝摆了摆手，“刘屈氂不是将兵之才，长安中校尉以上多曾追随卫氏，拖得久了，边境不定会生出什么乱子，唯有朕亲自坐镇，方能速战速决。”

太子到北军南门，召来护北军使者任安，递给他符节，命令他出兵，任安拜受符节，重回军中便闭门不出。太子只得驱使城中同情他的百姓和释放的囚徒，尝试冲击城门逃出长安，也许只有到了朔方，他才有实力与他的父亲较量一番。

丞相带兵拦截，霍光站在城墙上，清楚地看着刘屈氂指挥着训练有素的军队在人群中往来冲杀，街巷被瞬间染成红色。

“丞相哪里是在尽量减少伤亡，他分明是在屠城。”上官桀站在霍光身边小声地说。太子仓皇集结的所谓军队即便人人持有武器，在正规军面前仍不堪一击，只是街巷狭窄，退无可退，众人埋头往前冲罢了。

“太子还有复起的可能吗？”上官桀问道。

“丞相这般冲杀，太子只会以为陛下对他赶尽杀绝，如何还有回寰余地。”

“难道天下一定要交给刘屈氂、李广利这样的人打理吗？这二人能把与西域外交断绝匈奴生计推行下去吗？”

上官桀的话叫霍光大吃一惊，自打跟随李广利出征大宛，他便步步高升，朝中皆知太仆是李家的忠实拥趸。

“江充难道没有和子孟说，那个住在尧母门下的孩子更应该继承天命吗？”

霍光暗自感慨，江充一盘好棋局，只是千算万算，偏没算到自己在太子剑下一命呜呼。

血染红了街道，渐渐没过脚踝，太子向南逃窜，在覆盎城门被司直田仁拦截，看着太子满脸血污，散乱着头发，终究不忍，打开城门放走太子。

紧随而至的刘屈氂一鞭子抽在司直脸上，跟着拔出长刀劈向田仁，暴胜之将其抱住，“司直是两千石官员，不经请示岂可擅自斩杀！”

这一幕幕都记在霍光的脑海里，他和上官桀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元狩二年征战河西，他们曾并肩作战，二十多年过去，他们又将共同面对更强大的敌人，霍光集团中最重要的拼图由于上官桀的加入终于完成，他终于有了长安一旦生变调拨军队如臂使指的能力。

暴胜之因为阻拦丞相格杀覆盎城司直田仁被皇帝责罚，心中惶恐，自杀；

护北军使者任安见兵事起，欲坐观成败，见胜者合从之，有两心，与田仁皆腰斩；

曾出入博望苑的诸太子宾客都问罪处死，被太子胁迫造反的百姓、官吏都发配到敦煌；

太子一家自杀，只留襁褓中的孙子嗷嗷待哺，被刘屈氂收入诏狱听凭发落；

马通截获石德调遣胡骑，封重合侯；大鸿胪商丘成力战有功，封秺侯，令刘屈氂全力围捕太子。

“臣听说，父者犹天，母者犹地，子犹万物也，故天平、地安，物乃茂成；父慈、母爱，子乃孝顺。今皇太子为汉适嗣，承万世之业，体祖宗之重，亲则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之人，闾阎之隶臣耳；陛下显而用之，衔至尊之命以迫蹴皇太子，造饰奸诈，群邪错缪，是以亲戚之路鬲塞而不通。太子进则不得见上，退则困于乱臣，独冤结而无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杀充，恐惧逋逃，子盗父兵，以救难自免耳。臣窃以为无邪心。《诗》曰：‘营营青蝇，止于籓。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往者江充谗杀赵太子，天下莫不闻。陛下不省察，深过太子，发盛怒，举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将。智者不敢言，辩士不敢说，臣窃痛之！唯陛下宽心慰意，少察所亲，毋患太子之非，亟罢甲兵，无令太子久亡！臣不胜惓惓，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宫下！”

朝中文书都由霍光处理，只这一篇呈在御前，皇帝渐有悔意，太子翩翩形象更加清晰，他不过是想为他的儿子留一片更好打理的锦绣河山，却为何落得父子相残的结局？

太子没能等到皇帝宽宥他的罪行，刘屈氂在湖县发现太子踪迹，布下天罗地网，太子不愿受囹圄之辱，悬梁自尽。

皇帝终于哭出了声。

抛开权力的争夺，父子情意便厚重起来，太子之死对于皇帝来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这样的悲剧何尝不是他一手酿成。

陪皇帝走了小半个时辰正好到湖心亭，“太子空缺，子孟以为谁堪储君？”

“陛下圣体康健，天下谁敢妄言储君。”

他踱步到水边，习习微风吹得湖面波光粼粼，水里的鱼听得脚步声，吓了一跳，甩着尾巴游远了，“燕王才高，好礼贤下士，常自诩春申孟尝，可在朕眼里，他不过是个只会装腔作势的贵公子罢了；刘胥孔武有力，以他为将尚且要看头脑是否灵光，为君岂不是要蹈秦武王覆辙。昌邑王是李夫人后，朕甚爱之，奈何性情柔弱，与太子行事多有类似，朕清洗了卫氏，不能再让李家壮大，倒是钩弋子弗陵类朕，奈何子少母壮，吕后之祸犹在眼前，朕又如何安心。”

“朕听说，钩弋夫人曾与你书信，你可还记得其中内容？”

霍光故作惶恐，赶忙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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