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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阳谋天下(第2页)

“大将军迟迟不同意发兵是何用意?”桑弘羊对西南诸夷的公然挑衅感到愤怒,他已是朝中主战派大臣的领袖,国库在他的治下日益充盈,汉军有底气和任何挑衅他的国家一战。

上官桀不在长安,朝中若有大事霍光便叫丞相汇同御史大夫、大鸿胪等外朝官员前来商议,丞相昏昏欲睡,不置一词,大鸿胪田广明也曾力主出兵平叛,正想说什么,见霍光朝他一乜,皱了下眉,便缩回了身子。

田广明是孝武皇帝后期从郡县提拔的官员,到了长安便投靠了霍光。

“我朝在西南分化当地夷民,自元封年后西南再无反叛,为何偏在新君登基时聚众造反,西南地形复杂,气候湿热,若无当地内应,贸然开战,很容易受其所累。”霍光表达他的担忧浅尝辄止,政权交替期间,若有战事拖延极易生变。

赵充国领一校尉进殿,说有重要情况向大司马大将军禀报。

“使臣到西南后,并没有传达陛下友好的邦交政策,相反却极尽侮辱之能事,扬言若是不限期迁出西南则屠戮二十四邑,诸族长闻之大怒,才有杀使者、锁隘口之举。”

霍光瞥了桑弘羊一眼,赵充国的情报可谓及时,少帝即位,根基不稳,益州太守如此欺君,只因贪功绝说不通,而联想到朝廷一旦派兵进驻益州,必牵连三辅、三河,甚至未央宫、甘泉宫、长乐宫防务都会受到影响,未必不能给心怀不轨之人可乘之机,而桑弘羊极力怂恿促成此事,在其中究竟起到什么作用叫他不寒而栗。

“臣自记事起便居西南,自益州出为羌,夷人可为长城,守西南门户,故平叛之要在抚,请大司马大将军派以二千石官吏,征调犍为、蜀郡府兵,封锁西南,末将愿到敌方讲明陛下安抚之意,届时联合亲近我们的族长,分化他们的势力。”

“你叫什么名字?”霍光认真打量一番眼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末将姓范,名明友。”

桑弘羊也意识到了他的危机,“臣以为水衡都尉可处置西南事。”水衡都尉掌天下盐池,与桑弘羊交好,此举意在洗脱他和益州有勾结的嫌疑。

田广明又想起身争取平叛机会,抬头迎来的又是大司马大将军严厉的眼神。

七月底,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全国,一开始都认为是普降甘露,毕竟进入五月,一滴雨都没下,可谁曾想,这场全国性的降雨竟然下了足有半个月,而且丝毫没有放晴的意思。

青州刺史隽不疑顶着暴雨押解齐王刘泽、中山王刘长前往长安。

按照刘泽与刘旦计划,益州夷民造反,朝廷必出兵镇压,而上官桀注意力在匈奴,他们便可联合起兵,互为策应,直逼函谷关。

刘泽和几位诸侯王密切往来引起了隽不疑的注意,霍光从刘屈氂手中救下隽不疑后,他便官复原职,因为拒绝了霍光下嫁女儿的要求,他一直在青州做六百石的刺史,这次发现齐王谋反,霍光将他调任长安任京兆尹。

小皇帝正在听课,授课老师叫韦贤,是当世大儒。霍光本指望老师在皇帝现在的年龄段多讲修身齐家之要义,不想韦贤以大儒自居,授课内容往往以古论今,阐述孔孟追求的王道。

“方才老师讲解《淇奥》,说卫国的武公会笄如星,充耳琇莹,实在是相貌堂堂、举止端庄的翩翩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是说其为政有章法不失分寸,而猗重较兮,善戏谑兮又有蔺相如居秦王殿而面不改色的大家风范,全诗以如圭如璧收尾,恰说君子温如玉、容光绝世,优雅从容,气度沉稳,深藏如水,我朝中大司马大将军霍公无出其右。”

霍光脸上一红,鄂邑公主端来水果和胡饼,她走路很轻,笑容很轻,她有一双特别大的黑眼睛,冲着霍光温婉一笑。

她十四岁时嫁给盖侯王受,后来王受死了,太子年少,她便入宫侍奉太子,尽母亲的责任,过些日子便要加封她长公主头衔。

“青州刺史隽不疑发觉中山哀王子长、齐孝王孙泽与燕王旦勾结谋反事,今长、泽正押往长安,只燕王处尚无举措,事关宗亲,又是陛下胞兄,臣不好擅作主张。”

燕王手中有精兵强将,旬日之前甚至进行射猎阅兵,震慑郡府,若派兵镇压,无异自曝家丑,这才是霍光真正顾忌之处。

“大司马大将军有何良策?”

“臣想借巡视河道之名亲自去一趟右北平,燕王是外强中干之辈,臣带一侍卫便可把他拿下。”

刘弗陵毫不质疑霍光孤身入虎穴擒虎子的勇气与魄力,“朕不可一日无大司马大将军,朝中难道没有其他人选吗?”

“左将军子上官安果敢有谋略,也许能够胜任。”上官安也是霍光的女婿,此举有任人唯亲之嫌。

小皇帝背着手踱了几步,“那就叫上官安到燕王那里传朕口谕,赏钱三十万,增邑一万三千户。”

霍光忙跪下歌颂皇帝的圣明仁慈,巫蛊祸后,先帝痛失太子刘据、昌邑王刘髆,刘彻一脉再经不起骨肉相残。

看着霍光离去的背影,小皇帝轻咳一声,“大将军未必肯明白姐姐心意,依朕看,姐姐和丁外人还算般配。”

鄂邑公主这才回过神,被皇帝说中心事,她脸颊一红,她和霍光复制不了平阳公主和卫大将军的佳话,怕是因为中间隔了一个死了四五年的卫长公主,霍光对卫长公主究竟多深的感情,恐怕只有当事人最为清楚。

不过她的弟弟竟如此早熟,对她和丁外人的绯闻一清二楚。

暴雨下了两个月仍不见小,上涨的水面冲刷着河道,已有多处河堤被冲毁。

河东郡守田延年正在官邸破口大骂,雨下得急,犯罪率也跟着水位上涨,仗着大雨掩盖犯罪证据,只怕过两天作奸犯科之辈就要抢到他这郡守的头上。

田延年的脾气出了名儿火爆,他把手下的县令们收拾得服服帖帖,可面对如此不讲情面的暴雨也是焦头烂额。

“一郡之长在堂上张牙舞爪成何体统,管家体面何在。”

田延年正在气头,突然听到有人诘责,正想斥责两句,猛地记起声音,“大将军,您怎么到这儿来了!”他忙叫仆人取来干净衣服侍奉霍光换下,连日潮湿,衣服上稍有霉味儿,自己又去烧水伺候沐足。

霍光的侍卫一动不动,警觉地看着田延年忙来忙去。

“子明,你也换一套衣服,先退下吧,我和田大人有话说。”侍卫叫冯奉世,字子明,上党人,巫蛊案后跟随霍光,在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一点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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