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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杀机连连（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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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内史兒宽奏曰，“封泰山，禅梁父，昭姓考瑞，帝王之盛节也；然享荐之义，不著于经。臣以为封禅告成，合祛于天地神祗，唯圣主所由，制定其当，非群臣之所能列。今将举大事，悠游数年，使群臣得人人自尽，终莫能成。唯天子建中和之极，兼总条贯，金声而玉振之，以顺天庆，垂万世之基。”

王者受命，易姓而起，必升封泰山，何？教告之义也。始受命之时，改制应天，天下太平，物成封禅，以告太平也。

“刘彻的封禅总体来说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他将向北方巡游至朔方，向匈奴发出战书后御驾亲征，这一阶段的目的地是朔方郡。”谋士有意提醒赵王，他十来岁就在赵王府上，是赵王最信得过的几个人之一。

朔方是当今皇帝为和匈奴持久战争建设的大本营，当年大司马大将军卫青刚刚收复河套地区，以推恩策深受皇帝倚重的主父偃舌战汲黯等保守派大臣力主兴建朔方郡，历时十余年，朔方已颇具规模，成为帝国在北方的重要屏障。

刘彭祖摆手示意给他浴足的侍女退下，侍女忙拿来巾帕给他擦干从热水里刚刚抽出的双脚，这双脚被束缚得太久了，它的主人总渴望能阔步走出一方新的天地，“你追随本王的时间最长，有什么话就直说，莫要遮遮掩掩。”

谋士起身一揖，“大王想没想过，天子若是见了今日朔方之繁华，第一个想到的必是当年力主建城之人，只是这主张建城的人下场却是惨遭诛族。”谋士的语气着实冰冷，叫他的主子听着很不舒服，刚刚热水泡脚生的一身汗此时都成了冷汗。

这自然是另一段渊源，当年主父偃的屠刀霍霍指向诸侯王，经不得调查的赵王于是勾结其他宗亲搜集、罗织主父偃罪名，上书弹劾主父偃，朝中嫉恨其升迁速度之快的人本就不少，再有刘氏宗亲煽风点火，碍于舆论压力的皇帝只得先把主父偃下狱审查，这一审查不打紧，主父偃贪赃数目堪称骇人，天子一怒之下将其诛族，而之后张汤接过主父偃削藩大旗，再次成为赵王等一众诸侯王的箭靶子，而张汤和主父偃相似的下场如何不叫天子浮想联翩。

“好好的封禅非叫天子巡游朔方作甚？这分明是想要本王的命啊。”赵王如同掉进了冰窟窿，御驾亲征看似威慑匈奴，其实最阴狠的一招倒是叫天子回忆起主父偃的悲惨下场，到那个时候，皇帝如何能不憎恶杀害主父偃的主谋。

“大王，”谋士靠近赵王，低声说道，“匈奴单于派人联络我们，希望在天子亲征时以奇兵刺杀，若是赵王肯借道匈奴，他们定能成功，以后不论谁是中原之主，匈奴人都愿意与我汉朝结为兄弟友邦。”

赵王沉沉地靠在垫子上，半晌没有言语，过了良久才说，“弑君是一码事，勾结外族便是另外一码事了，那个时候本王就将背负千古骂名。”

“大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昔日高祖与项王争夺天下，屡战屡败，可是垓下之围后，谁记得高祖卑微？成大事者何必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大王莫再犹豫，天子到朔方后，若想着手对付您可决不会如此优柔寡断。”

赵王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从长安到临淄有多远，走专供皇帝行驶的御道又会用多长时间，其间要穿过多少不知名的山川，两侧将潜伏多少未知的风险，这太平盛世下究竟隐藏着多少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有多少人想置帝国元首于死地，东越战事一响，霍光带着赵充国、上官桀秘密回到长安，整个封禅途中的安全事宜悉数压在他的肩上。

朱安世又胖了二十多斤，有人说他从前胖得像头猪，现在比猪还胖，他总有种养肥了要出栏的不祥预感，直到收留他的主人和他说，皇帝将要到泰山封禅，他心中终于坦然，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他曾是阳陵大侠，以武犯禁，为朝廷通缉。

回到长安，霍光明显能感觉到整个城市笼罩在不同往常的紧张氛围下，对进城人员的例行盘查，对随行车驾和运输货物无一例外的检查，羽林郎在街上往来巡逻，这一切都昭示着长安有大事发生。

从发布封禅诏书至今，二十天时间，三起针对大司马大将军的刺杀案件，令皇帝震怒，痛斥新任丞相石庆，罢免御史大夫卜式，放逐京兆尹，提拔左内史兒宽接任御史大夫，同时以御史中丞杜周暂摄廷尉，长安的官僚系统顷刻间完成了一轮不在预想内的洗牌。

“暗杀、行刺太过猖獗，比之先帝时更甚！”皇帝如是说，孝景皇帝时，梁孝王为争夺皇位，雇凶刺杀以袁盎为首的反对他的大臣，当时在长安掀起轩然大波。

如此密集地针对大将军的行刺，如果和封禅结合到一起，便是有人不想让卫青出现在巡游的队伍中，大将军的威望和统领百万雄狮的能力，足以让心怀不轨的人畏惧，霍光直奔廷尉司查阅卷宗。

受张汤牵连，廷尉这些年一直矮其他部门一头，几次想翻修官署都被大司农驳回，这次竟修缮一新。

杜周和他的儿子正在府中争执。

“陛下以您为廷尉，无非是要您大开杀戒，廷尉为天下决平，父亲却不循三尺之法，专阿主意，如何能问心无愧？”他的儿子叫杜延年，一脸憨相，双下巴一抖一抖的，对杜周严酷的执法手腕颇多不满，上任不到十天杜周已有酷烈好杀之名。

杜周办案手段和张汤一脉相承，对于皇帝想杀的人，会附会罪名，对于皇帝想放的人，又总能找到程序的漏洞，这次皇帝震怒，就是要廷尉宁可错杀百人，也不放过一个。

杜周暗自苦笑，他的儿子宽仁，有独到的法律见解，这些他都予以支持，他年轻时何尝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作为父亲他仍要给他适当的敲打，以免儿子陷入理论上的歧途，“前主所是，着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杜周边说边起身，正看见站在堂下的霍光，“奉车都尉大驾光临，臣却不曾远迎，岂不罪过！”跟卫家和霍家人，很多朝臣都自称臣，他要配合霍光的秘密使命。

霍光这才施礼，“若是远迎，只怕听不到如此精彩的父子论道。”

杜延年礼貌地朝霍光行了礼便要退下，他的父亲却叫住了他，“你自负才高，又常责备我滥杀无辜，你不妨恳请奉车都尉带上你，也好叫为父看看你的能耐。”

霍光一怔，这是请他收杜延年作门生。

“学生和张安世是同窗好友，素闻大人高士之风，望大人不弃。”

霍光心中忐忑，连忙还礼，“若不嫌我痴长几岁，愿与延年以兄弟论交。”

杜周这才拉过霍光的手，“卷宗我已经准备好了，请大人过目。”论职位，廷尉属九卿，是仅次于三公的高官，远高于奉车都尉，但是霍光的身份、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都叫杜周不得不巴结讨好。

三起刺杀的行刺者皆被当场抓获，都是匈奴人，口径也出奇的一致，皇帝要派兵攻打匈奴，匈奴单于畏惧大将军，所以出此下策。这样的口供过于完美，逻辑无懈可击——封禅之前，皇帝要亲率大军征伐匈奴，而在当今汉朝，有长途奔袭指挥经验的只卫青一人。

“舅舅伤势如何？”

“第三次行刺几乎成功，虽没受刀剑之伤，但是坐骑受惊把大将军摔了下来，伤了筋骨。”

大半辈子戎马，却从马上摔下，看到霍光脸上的疑虑，杜周说，“大将军的马先前被刺客射伤，皇帝又赐他一匹，马的性子稍烈，大将军尚未驯服又遭不测，就被扔了下去——还踩了一脚。”

“霍兄不必疑心，这次行刺绝非大将军自导自演。大将军跟随陛下多年，即使他和太子留守长安，也不具备篡位夺权的条件，你我能想到之事，也瞒不了陛下，仅凭威望还调动不了皇帝的军队。”

霍光想不到这少年胆敢如此妄言，排除大将军和太子篡位可能，他不得不考虑另一种可能性——有人妄图在封禅途中大做文章。

杜延年看霍光一直盯着他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下卖弄了，不过在下和奉车都尉想得一样。”

“奉车都尉以为谁能取代大将军沿途护卫陛下呢？”杜周问道，取代大将军沿途扈卫陛下的人很可能与此事有牵连。

“廷尉大人，你我越俎代庖了，”霍光把头转向杜延年，“幼公，你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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