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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付出（第2页）

我又回到了推销创意的阶段，从商业圆桌会议到婚礼殿堂、从达沃斯经济论坛到纽约派对，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跟身边的人讨论这个项目。如果我认为与我交谈的人对中国或教育有一丁点兴趣，我就会提出让他参与出资，每个有钱人都逃避不开我不厌其烦的推销，结果各类活动对我的欢迎程度与日俱减。

我们在5年内撰写了近2000封信件，每封信都根据潜在捐赠者的喜好和需求量身撰写，我们向他们解释为什么给苏世民书院捐资是物超所值的一笔开支。如果他们表现出丝毫的兴趣，我们就会再次去信、进一步讨论。我还会继续给那些拒绝我的人发邮件。后来，迈克·布隆伯格给我开了一张支票，他说自己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害怕我会一直不停地要他捐款。

2012年12月12日，我受邀在《纽约时报》交易日会议上发言。在休息室里，我看到了要一起参加专家讨论的瑞·达利欧，他是世界上最大的对冲基金桥水公司的创始人。他远远地坐在角落里，我走上前去自我介绍。我们马上要上台了，于是我开门见山，提议让他出资2500万美元，成为苏世民书院的创始合伙人。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告诉我说，自1984年以来，他一直活跃在中国，这个国家让他深深着迷，他甚至把儿子送到中国读了一年中学。虽然他热爱中国，但依然认为我设想的项目无法实现。他确信我对自己即将遇到的挑战和困难一无所知。

但我一直不停地劝说，直到他态度松动。他承诺出资1000万美元，并表示如果我们能成功地启动和运行项目，他会再出资1500万美元。在我们上台前，他说：“保持联系，告诉我进展。”他似乎确信另外一张支票无须再开给我了。

当然，我们不需要他告诉我们这一项目的挑战性和艰巨性，因为我们已经发现了。我们身处曼哈顿，想在地球另一边一个我们仍然知之甚少的国家从零开始打造一个机构，其难度可想而知。纽约和北京之间有着12个小时的时差，这意味着我们只能在晚上推进苏世民学者项目，然后在太阳升起时，回到我们的日常工作。我们不知道请了多少个承诺解决问题的顾问，但他们都没搞定。我知道，如果一开始不是因为黑石这个响亮的品牌，我们的项目永远也不会获得成功所需的声望。但除了我们的小团队以外，没有人认为我们能够实现这一目标，就连我们自己有时也会自我怀疑，因为每一项任务，无论大小，都要花费比计划多4倍的时间。

当筹款陷入困境时，我们开始为潜在的捐赠者提供其他的机会，他们可以赞助学院的部分建筑物，也可以用自己的捐款赞助特定学生——就像教授可以选择自己的学生一样。如果捐资250万美元，每年供应一位学期为一年的学生，就可以连续提供15年的资助。15年后，我们会把赞助权转让给另一个捐赠者，再次募集250万美元。这一方法很是有效，我们发现大家很乐意为来自本国或自己母校的学生提供奖学金。

许多外资公司已经在中国开展了慈善活动。但我们也找到了方法，让他们参与我们的项目。当时的百事可乐首席执行官卢英德赞助了我们的两项个人奖学金，一项是百事奖学金，另一项是亨利·保尔森奖学金。除了亨利·基辛格和汉克·格林伯格之外，没有人比亨利·保尔森对中美关系的贡献更大。奖学金以自己的名字冠名，这一荣誉让他非常高兴。创业者的成败往往取决于自己交往的对象，为我们提供捐赠的个人和机构名气越大（比如迪士尼和摩根大通），我们对其他人的吸引力也就越大。

有时，我还会在为苏世民学者项目的募资奔走呼吁中交到新朋友。在东京，我与软银创始人孙正义讨论一个商业问题。闲聊期间，我又免不了跟他介绍苏世民学者项目。作为推销员，我已经事先思考了从哪个角度说服孙正义。我说，中日关系向来不好。几十年来，日本一直是比中国的经济实力更强的国家，但现在中国越来越富裕，日本的人口却正在萎缩，也许是时候修复这段关系了。

孙正义当时的身家为150亿美元。他已经50多岁了，如果他再工作10年左右，他的净资产可能会翻番。我告诉他，除了这笔巨额财富，他还需要一个增加自己慈善事业投入的计划，而为苏世民学者项目提供2500万美元的赠款似乎是一个很好的起点。他听了之后，提出可以捐资1000万美元，连续15年每年资助4名日本学生。后来，从最初的1000万美元开始，他已经将赠款金额增加到2500万美元，我们两个人也已经成了好朋友。

而中国捐赠者给我们带来的挑战又不一样。在书院竣工、学生入学之前，中国捐赠者不会给我们一分钱。他们对我们的“想法”持不信任态度。我保证我们会修建书院、招募优秀的学生，但他们一定要眼见为实，不然不会给我们开支票。所以，这些捐款我们一直等到2016年苏世民书院启用、首批学生入学才入账。而此时，中国人对这一项目的看法立刻出现了180度大转弯。我们的第一批中国捐赠者是在房地产行业起家的，接下来的是大型企业集团，然后是高科技企业，最后是专门做人工智能的个体企业家，他们都希望与我们的使命产生联系。现在，苏世民学者项目获得的捐赠总额是中国同类学院中最高的，海内外人士为我们提供了超过5.8亿美元的捐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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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今天建立的机构、创设的项目、打造的人际关系网络，源于我竭尽全力的拼搏和永不放弃的意志——我一定要把苏世民学者项目变为现实，我拒绝接受“成功”以外的其他选项。

通过这个项目，我也了解到了在中国做事时“关系”的重要性。想做成任何事，强大的关系网络意味着一切。正是因为我们跟中方建立了牢不可摧的关系，这个项目才得以成功。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是跟清华大学校长陈吉宁合作，他年轻有为、灵活勇敢、充满活力。

2015年，陈吉宁被提拔为环境保护部部长，随后成为北京市市长。邱勇接替他担任清华大学的新校长。在邱勇就职之前，我访问清华，去拜访我的朋友陈旭女士，她是清华大学党委书记。一般我会在她的办公室与她见面。但这一次，我被带到一个大型会议室，并受邀坐在陈女士右边的椅子上，这是给客人的上座。她和邱勇校长明确表示：清华会大力支持苏世民书院。我们需要这一支持，我和邱勇校长两个人会定期就苏世民书院的事情进行沟通。

早在2012年在我们决定开展苏世民学者项目后，陈吉宁先生带我参观了清华校区。他向我展示了三个可以建造书院的选址。获得罗德奖学金的学生住在牛津大学的各个学院，但有一个专门供学生学习和社交的活动中心，名为罗德之家。我认为，苏世民书院的学生应该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上课，以充分利用他们在北京的时间学习、交流。我希望他们在走廊、公共休息室、楼梯上遇到，共进午餐。我们创立这个项目的主旨应当不仅仅是让他们学到知识，更要让他们在学习期间彼此建立起良好关系。我希望在书院的设计中倾注自己设计黑石办公室的心血和理念。

为此，我们首先邀请了10位建筑师参与项目设计竞争。大多数设计都采用了玻璃盒的形状，这种设计从达拉斯到迪拜，随处可见。还有一家公司建议我们用火箭复制模型围绕主楼，表明我们正在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他们的这些设计俗不可耐，令人大失所望。最后，我向耶鲁大学建筑学院院长鲍勃·斯特恩求助，我告诉他如果我们要把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带到中国，我们的建筑风格就需要有中国特色，可以让到访者联想到中国的过去和现在，回想起中国悠久的文明史。

淘汰了玻璃盒的设计后，我请鲍勃设计了一个具有现代感的中国传统庭院。他的设计极为出色，从校园繁华的道路入门而进，是一个独立而隔离的庭院，采用中国典型的合院式布局，四面楼舍环抱，院内雅致静谧，阳光泻入下沉的庭院后洒进教室和礼堂，庭院周围散布着会面和社交空间，鼓励人与人之间进行放松随意的互动，这对求学体验非常重要。书院集古典传统与现代气息、融东方神韵与西方风格于一体，成为一道独特别致的校园景观。

在建设期间，我们还为到访者修建了一个样板宿舍，方便他们了解学生的日常生活。在开放参观之前，我试了试我们挑选的床、阅读椅和书桌，以确保一切正常。苏世民书院建成后，被评为2017年世界九大最佳校园新建筑之一，这也是亚洲唯一一所入选的校园建筑。

书院的修建过程又是一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博弈。先是清华大学对鲍勃的设计方案提出了强烈意见。然后，我们不得不与中国的承建商交手。中国的承建商已经失去了修建中国传统建筑的东方手艺。我们想要使用寿命长达200年的木地板，但承建商告诉我们只能买人造木材，12年后就要更换。我们想在墙壁上镶嵌木板，但承建商说唯一的选择是看起来像木头的塑料。我们要用砖，他们提供了砖砌镶面。

对我而言，这样的讨价还价、偷工减料是无法想象的，我怀疑这些都是借口，他们只是为了逼迫我们选择一些给了他们好处的供货商。因此我们找到了一家家具制造商，为我们生产木地板和木镶板。我们聘请了为人民大会堂修复门窗的公司来制造苏世民书院的木制大门。我们让当地建筑工人学习传统的砌墙手艺，给我们打造真正的砖墙。

最初我们让中国承建商全权负责项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越来越多，他们提出的借口也堆积如山，我们开始怀疑他们并没有什么责任心。我们派了一个美国人到现场监工，根据他反馈的信息，等第一批苏世民书院学生入学时，书院的工程才能完成一半。因此，在距离完工还有一年的时候，我到施工现场考察，要求我的团队编制一份清单，整理了苏世民书院保质保量完工所需的一切工作。不仅是假木头和砖墙的问题，现场夜间照明也不行，会危及建筑工人的施工安全。我要求在48小时内解决照明问题。

第二天早上，我们召集了所有项目经理和分包商。我表达了对他们的极度失望和不满。我能感到我的翻译在重复我的话时犹豫不决，但从建筑工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我能看出他们明白了我的愤怒。这个项目得到了中国高层的支持。我告诉他们我会每6周回来一次，检查建设进展情况，直至完工。如果再有任何延迟或失误，责任人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他们要面对高层的震怒，其后果可想而知。经过我的这番沟通，工作进度加速了。

在修建苏世民书院的过程中，我逐渐了解到，在中国，营造良好的组织机构能够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等到书院建成时，我往中国已经跑了30次，以确保我们把控所有细节，我的团队出差的次数是我的2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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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创业者都需要运气，而我在2012年底在白宫举行的活动中，就收获了一点好运。当时，奥巴马总统问我：“史蒂夫，你好吗？你最近在忙什么？有什么有趣的消息吗？”我把苏世民书院的计划告诉了他，他似乎很感兴趣，表示如果有任何他可以帮助的事情，就告诉他。

因此，当项目即将在中国正式启动时，我联系了白宫，询问总统会不会发布对此表示支持的消息，总统果真说到做到。在项目正式启动的前一天晚上，我们的团队忙着在活动开始前敲定所有细节，已经人仰马翻。白宫已将奥巴马总统的支持信发送给北京的美国驻华大使馆。我希望得到习主席的支持。因为习主席的表态会引起中国各个层面的共鸣，将确立我们的正式地位，对我们的未来会有巨大帮助。

我们的顾问委员会成员史蒂夫·奥尔林斯将贺信提交给中方。一夜之间，我们启动仪式的规格提升了——原定由中国教育部部长主持的启动仪式，现在由国务院副总理刘延东女士出席并致辞。

我们一起进入人民大会堂，目之所及，到处是人。舞台上是一块巨大的展板，上面画着我们未来的书院，“苏世民书院”几个金色的大字熠熠生辉。

教育部部长大声宣读习主席的贺信：“教育应该顺此大势，通过更加密切的互动交流，促进对人类各种知识和文化的认知，对各民族现实奋斗和未来愿景的体认，以促进各国学生增进相互了解、树立世界眼光、激发创新灵感，确立为人类和平与发展贡献智慧和力量的远大志向。祝清华大学苏世民学者项目取得成功。”

奥巴马总统在贺信中称：“纵观历史，教育交流再造了学生，加深了国家之间的相互理解与尊重。通过在中国建立这样的学者计划项目和文化熏陶，苏世民学者项目将在这光荣的传统中功不可没。”

中美两国的最高领导人纷纷表示对以我的名字命名的项目的支持，给我带来了极大的震动。我们之所以打造这个项目，只是因为陈校长来找我，而我为他提供了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启动仪式当天发生的一切，以及背后所有的工作、创造和坚持不懈的努力，都让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我们首届项目共有110个名额，但收到了超过3000份的入学申请。我们制定的入学标准极为严格。在美国劳动节前的周末，我和艾米在星期天的整个晚上都在讨论“领导力”的含义。我们一直在寻找那些富有冒险精神和独创精神、可以把周围的人凝聚在一起的学生，他们必须是出类拔萃的，用黑石的话说，他们必须是“10分人才”。

我们录取的首届学生中，入学率高达97%，远超哈佛、耶鲁或斯坦福。这个结果绝非偶然，是我们在各个大学大力宣传的结果。我参加了苏世民书院的每一次全球发布活动，以确保我们传递一以贯之的理念、打造优质强大的品牌。在新加坡的一次活动中，我们的招生负责人罗布·加里斯发现我没有戴项目的新领带——领带是我的妻子克里斯汀专门为苏世民学者项目设计的，选用了一种别致独特的紫色，随后，他递给我一条备用领带，于是，我在招待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换了领带，登台讲话。

我们在伦敦、纽约、北京和曼谷面试了300名候选人。在伦敦和纽约，我亲自接待了所有的候选人，在他们来参加面试时与他们一一握手，祝他们好运。如果我听说被我们录取的候选人在犹豫不决，我就会亲自给他打电话，为他消除顾虑，扫清障碍。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我才能接受候选人的拒绝，一个是他身体不适，另一个是他获得了罗德奖学金。否则，我会一直不挂电话，直到候选人同意入学，即使这要花费几个小时的时间。

除了上课、实习和游学外，我们的首批学生也全身心地投入了清华大学的校园生活。有时，我正在纽约的家里看电视，就会接到电话，听到哪个学者又取得了什么了不起的成绩。清华大学2016年有4.6万名在校生（截至2015年底），我们书院只有110名，尽管如此，他们依然获得了大学田径比赛、女子足球赛和男子篮球赛的冠军。我们有一名学生在2017年北京击剑锦标赛中获得金牌。在首批苏世民学者到达校园的11个月里，他们从无到有打造了充满活力的大学生活。他们撰写了自己的宣言，组建了学生会，出版了文学期刊，并组织了苏世民书院舞会，而且我相信，不久之后一定还会有人安排芭蕾舞团来校巡演，就像我当年在耶鲁大学的做法一样。

当瑞·达利欧看到我们把不可能变为可能时，他开出了第二张支票，又捐赠了1500万美元。苏世民书院的达利欧礼堂（也称达理礼堂）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中方捐赠者告诉我，他们已经习惯了中国人出国留学，但苏世民学者项目正在扭转这一局面，将最优秀的外国学生带到中国，这让他们感到非常自豪。对他们而言，这是中国重振千年雄风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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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很确定中国不再是子孙后代的选修课程，相反，这将是一门核心课程，而我们设计的苏世民学者项目就是学习这一核心课程的最好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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