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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海荣的志向（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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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家在前些日子刚安稳了些，转眼家里又闹得天翻地覆。林瑛每天下班回到家，不是骂海荣，就是和银生争吵。再说这父子二人，海荣铁了心不肯回头，银生早已是心灰意冷，说什么也不愿意去海荣的学校。林瑛怎么肯就此罢休，于是在家里又哭又闹。

这一日屋子里的吵闹声，惊动了楼上的周老师，她走进门来，问林瑛发生了什么事？林瑛指着海荣的鼻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告诉周老师说：“这个冤家真把我气死了。他瞒着全家人，自做主张放弃了工矿名额，偷偷报名去崇明农场。”

周老师听了大吃一惊，问海荣说：“海荣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呢？”海荣耷拉着脑袋不说话，林瑛哭着说道：“他的思想境界高呢，说是要把进厂的机会留给弟弟。”周老师不由一愣，然后说：“你们家孩子真与别人家不一样。只听说有同届毕业的兄弟姐妹，为争谁能留在上海而吵不罢体，最后只能用抓阄来决定。”她对海荣说：“你这种精神倒好，可是不能不为自己的前途着想，再说弟弟要等到两年后毕业，到那时候政策或许会有变化。”

周老师接着对银生说：“你得赶快去学校里，向学校领导表明你们的态度。要是等到通知下来了，那就来不及了。”银生皱着眉说：“他要走什么样的路，由他自己决定。我实在不想去，再说他现在是学校里的大红人，我不去拖他的后腿。”银生刚说完，林瑛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的心思，我完全清楚，还是想着海福将来能进工厂。”银生恼怒地说：“你胡说什么呢？我对你说过一百遍了，我们已经尽了责任，由他去选择自己的道路。”

海福见到父母又起争吵，连忙对海荣说：“我求求你了，你听妈妈的话吧，马上去学校里，把工矿名额要回来。我今后的毕业分配，你不用为我考虑。”海荣心里正烦，没好气地朝兄弟吼道：“我也对你说过一百遍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来管。”海福被他这一吼，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也不同他争辩，扭头回里屋去。

林瑛指着兄弟俩，对周老师说：“你看看，我们家里的儿子，个个都是活宝，都像吃了迷魂药似的。”周老师叹气道：“你们家孩子个个都好，可惜生不逢时了。”周老师坐了一会，也不知怎样劝夫妻俩好，只得安慰了几句，然后告辞出门。

林瑛跟海荣闹个不休，银生总是板着脸唉声叹气，一家人没个安宁。海福的心里实在不好受，这天晚上睡觉时，他推了推身边的海荣，问他说：“你老实告诉我，你放弃进工厂，是不是为了我？”海荣说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他回答说：“如果是为了我，劝你放弃这个念头。我将来怎么样，我自己会做主。倘若今后真要务农的话，我倒乐意回自己乡下去。”

海荣从床上坐了起来，手指戳一下海福的额头，说道：“我的傻弟弟，你也考虑自己的前途了？我说你真有点幼稚，你这身子骨，捏笔杆子还可以，捏锄头柄能行吗？”海福问道：“这么说，你还是为了我？”海荣摇头说：“我不是全为你。”海福紧接着问：“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海霞睡在旁边一张床上，听见了海福的问话，也从床上坐起来。海荣见弟妹俩都瞪大了眼珠，像是审视陌生人一般，他生气地说：“你们是审问我吗？我说出来你们也不懂，我这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海霞听了直摇头，说道：“你的理想是去农场里种田？我才不信呢。”

海福这时说道：“从来没有听你说过自己的理想，既然说起理想，那就说给我们听听，你的理想到底是什么？”海荣苦笑一下说：“今天怎么谈起理想来了？”接着叹气道：“其实我的理想是去参军。可是现在想要参军很难，要走‘特招’的门路，没有家庭背景万万不行。”海福问道：“农场又不是部队，你参不了军，怎么想起要去农场？你没有看见哥哥出了事后，爸爸和妈妈有多么伤心？你应该为他们多想想。”海霞也跟着连声附和。

黄家兄妹三个，头一次这样认真的谈话，海荣说道：“这些我都想过。就算我进了工厂，今后也没有什么前途，对家里没有多大帮助。索性去外面闯一闯，兴许能混出点名堂。”他望一眼弟妹说：“你俩都懂事了。希望你俩比我有出息，将来有份好工作，能好好照顾家里。”海荣在说话时，忍不住掉眼泪。弟妹俩看见哥哥掉泪，忍不住伤心了起来。海福这时又想起了大哥，记得海光在去黑龙江前，也是流着眼泪，跟自己弟弟一番长谈。

兄妹三人伤心了片刻，海荣说道：“你俩躺下睡吧，明天帮我劝劝爸爸和妈妈。”海霞嘟囔说：“你让我们怎么劝呢？”说完后躺了下来。海荣拉海福钻进被窝，随手关灭了床头灯。

海福躺下后，心里仍是不能平静。他相信海荣刚才说的，都是他的真心话，心想海荣虽然没有海光读书用功，但也是有志向的，只是大家很难接受他的这种志向。黑暗中他察觉到海荣在枕上抹眼泪，于是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对他说：“你别难过了。我虽然不支持你的想法，但是我会尽量劝爸爸，海霞也会去劝妈妈。”海荣伤感地说：“没想到我成了家里的不孝之子，我也是没有办法。”弟兄俩在枕边嘀嘀咕咕一阵，直到夜深了才入睡。

第二天是星期日，一家人在吃早饭时，林瑛在饭桌上又同银生起争执，一定要他去海荣的学校，把工矿名额要回来。这时听见传呼公用电话的人，在楼下大声喊：“林瑛听电话！”林瑛连忙说：“大概是国栋的电话。”说着急忙奔下楼去。海霞见娘心急火燎的样子，连忙问：“国栋来电话，有什么事？”银生回答说：“丽萍的预产期已到了，可能生好孩子了。”

林瑛一会儿回家来，进门后对银生说：“丽萍昨夜开始肚子疼，可是孩子到现在还有没生下来。国栋快急死了，打电话来要我去。”说着急忙进里屋去换衣服，银生跟进里屋，问林瑛说：“要不要我一起去？”林瑛回答说：“你别去了，真要有什么事，我打电话回来。”

林瑛这时想起了一件事，轻声对银生说：“我想了又想，海荣执意要去农场，不像是心血来潮。会不会他和海光一样，有要好的女同学去农场，他想一起去？”银生回答说：“海荣不像海光那样儿女情长，这事不太可能。”林瑛说：“我想问他，可他老是避着我。你今天在家里，仔细问问他。真要有这个苗头，早点断了他的念头。”说完后急忙出门去。

林瑛走后，银生吩咐三个孩子，帮忙收拾屋子，自己动手做午饭。到了吃午饭时间，还不见林瑛回来，银生于是让三个孩子先吃饭。吃过午饭后，海福对父亲说：“我要去秦老师家里复习功课。”海霞这段日子也常去秦岚家里，听见了也要跟去。银生点头同意，兄妹俩背起书包一起出门去。

屋子里只剩下父子俩，银生沏了杯茶，坐下来后对海荣说：“你坐下来，我俩今天好好谈谈。”海荣料到又要说些什么，不声不响地坐了下来。银生点了支烟，开口对海荣说：“你已满十八岁了，有权选择自己要走的道路。不过我还是要问，你考虑了这么多天，是否想改变决定？有没有必要让我去你的学校？”海荣摇头说：“我已经想好了，不会再改变，你千万别去学校。”

银生见他口气坚决，于是又问：“除了你对我讲过的那些，是否还有其它的因素，促使你非离开家不可？比如有要好的女同学，想要一起去农场？”海荣连忙说：“你说什么呢？我可没有那么浪漫。”银生瞧他一眼说：“这么说来，你还是舍不得头上的光环，想到外面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其次是为海福着想？”海荣讷汭地说：“可以这么认为吧。”

银生连连摇头，父子俩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银生开口说：“你的思想很幼稚，而且动机不纯，我为你担心。”海荣回答说：“你相信我好了，不用为我担心。”接着说道：“你不也是十七岁就离开家的吗？”银生听了有些生气，但他平静地说：“我当年来上海学生意，最初只是为了想学门手艺养家，后来在你大舅的引导下，我明白了许多道理，然后走上了革命道路。”接着又说：“可是你现在的情况不同。我觉得你不但幼稚，而且有投机思想，这会害自己的。”海荣抬起头说：“我报名去农场，是为了追求进步，你别反对了。”

银生终于忍不住发怒，拍着桌子说：“我什么时候反对你追求进步了？是不是觉得由于我的历史问题，影响你进步了？阻碍你飞黄腾达了？”海荣见父亲发怒，连忙说：“你理解错了。我哪有这胆？我是为了将来能够报答你，想去外面混出个人样。”

银生平静了一下，接着说道：“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哥哥永远回不来了，你又要离开家，我和你娘承受得了吗？”海荣听父亲提起哥哥，眼泪夺眶而出，哭着说：“倘若哥哥在，我也不会走今天这步。真因为哥哥没了，我想为家里多分担一些。我不能让哥哥就这样白白死了……”银生见海荣哭得伤心，自己心里也阵阵作痛，长叹一声说：“我的儿啊，为父的说服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今后的路，你自己看着走。”

父子俩的谈话不欢而散，海荣走进了里屋，银生独自坐在桌前，一支接一支吸烟。到了傍晚时分，海福和海霞回家来，海福进门时，手里拿了封信，对父亲说：“进门时碰见邮递员送信，怎么会是哥哥的信？”银生大惊失色，连忙拆开信封，看过后一言不发，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海福不由着慌，连忙接过来看，原来是批准海荣去农场的通知书。他哭丧着说：“这么快就来通知了，我们还没商量好呢。”

海荣闻声从里屋出来，从海福手里拿过通知书。海霞问他说：“通知书都来了，你准备怎么办？”海荣看过通知书，摇了摇头说：“就这么办了，没有其它路走。”他见父亲脸色不对，低声对海福说：“你帮我劝爸爸，叫他别难过。我要出去一次，看其他同学收到通知没有。”说完后出门去。

银生没料到海荣的通知来得这么快，似挨了当头一棒，半晌说不出话来。海福和海霞劝他说：“爸爸别心急，看还有没有其它办法？”银生长叹一声，说道：“已无可挽回了，再说他已经铁了心。”

银生在叹气时，林瑛从门外进来，看见银生和孩子的神色不对，连忙问：“出了什么事？”银生指了指桌上的通知书，对她说：“你自己看吧。”林瑛看了通知后，跺着脚说：“生米成了熟饭。当初海光不听话，如今海荣又学他的样，一个个都中了邪似的，我家的儿子到底怎么啦？”

银生对林瑛说：“这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我们做父母的已尽力了，随他去吧。”接着问林瑛说：“你侄媳妇怎样？”林瑛回答说：“折腾了半天，总算母子平安，丽萍生了个儿子。”银生说道：“这是喜事呢。”林瑛哭丧着说：“我在路上还开心呢，一进门就给我浇一盆冷水，真把我气死了。”说着扭头进里屋。

海荣在晚饭前回到家，刚走进门，林瑛就指着他的鼻子骂：“是不是称心满意了？我家是草窝，容不下你这只金凤凰，你攀高枝去吧。你若真有本事，以后别回家来，我只当没有生你。”海福和海霞连忙拉开她，兄妹俩一遍遍劝说，她仍消不了气。

吃晚饭的时候，一家人都愁眉苦脸。海荣胡乱吃了一碗饭，离桌进里屋去。林瑛说道：“我真想不明白，他怎么比海光还倔？”海福接话说：“二哥有他自己的理想。”林瑛瞪眼说：“什么狗屁理想？少跟我说这些，养大了你们，个个都跟白眼狼似的。”

海福吓得不敢出声，银生摇头说：“你怎么又跟海福对上了？”说着也站了起来。此时他心里很乱，起身进里屋去，独自呆坐了一会，然后给宝生写信，把海荣马上要去农场的事，在信中告诉了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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