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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第1页）

一秒记住【xiaoyanwenxue.com】精彩无弹窗免费！龙啸天拈须笑道：“世人都道庄子学说消极无为，使人沉沦。其实不然，庄子之‘无己’‘无功’‘无名’，乃是‘至人’‘神人’‘圣人’之学，而非常人之学。‘无己’‘无功’‘无名’是一种崇高境界，只有‘至人’‘神人’‘圣人’能够达到，而常人达不到。常人只能达到做人不为己，当官不贪功，干事不图名。如果连这个也做不到，那便是小人了。”

龙啸天边说边扫视童山三老，见他三人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便接着道：“是以，孟子所谓‘进则兼济天下，退则独善其身’，也只是常人所为。龙某也是常人，但当年弃官归隐，并非如江湖传言是为了希图清高之名，而是朝廷奸侫当道，皇上昏聩，若非同流合污，决难有所作为。是以我便佯装考取第二不公，怒而离去。如此做法，其中实有难言之隐，保持自身清誉、不与奸侫同堂固是原因之一，主要的是为了家人不被伤害。我愤而辞官，别人如何识不破？便昏君脸上也不好看。若安个行事怪诞，狂妄诈祚的罪名，我一家还有安稳日子过吗？唉，想我辈读书人，自幼启蒙向学，哪个没立下‘兼济天下’的远大抱负。然而拼得十年寒窗才博得一朝金榜题名，却仅仅为图个虚名便轻易放弃，岂不有负当初胸怀？如此无名，却也并非庄子所说的‘无名’，不过是好名而已。好名，既是求名。若再居心不正，为求名而危及国家百姓，与贼又有何异？”

佟钰心下一动，这话不错，舒洛舒大哥可不就是这样的人吗？为了求得他自己留名千古，就不顾国家安危，硬要大宋与大金联盟。后来大金侵犯大宋，不能不说与他有极大干系。说他是贼，一点都不冤枉。看来这老龙果然有学问，且听他下面怎么说。

龙啸天道：“庄子文章气势纵横排宕，雄伟幻丽而又光怪陆离。其构思之奇特，形象之夸张，古往今来无人能及。譬如他说鲲鹏，其大不知几千里，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然而，如此巨大的形容，远远超出人的想象，因此给人一种缥缈虚幻的感觉，误以为庄子学说荒诞不经。其实，这是世人不能理解庄子所致。庄子胸怀博大，其文章‘远而无所至极’，却绝非不着边际的虚妄之说。比如庄子推崇的‘至人’、‘神人’、‘圣人’，在世人看来，那不过是理想中的人物而已，高不可攀，现实中根本没有人能够做到那般纯粹。但是龙某却不这么看，尽管庄子描述的情景有如仙境，人世罕有，却不妨碍我辈心向往之。各位试想，若天下读书人都以此为楷模，崇仰之，仿效之，那不就是庄子所说的‘至人’、‘神人’、‘圣人’吗？”

佟钰不禁悠然神往：对呀！要是天下读书人都心向往之，比照“至人”、“神人”、“圣人”的样子去做，那状貌果然十分巨大，可不正是“其大不知几千里，翼若垂天之云”的景象么。一时心有所悟，禁不住欢喜得抓耳挠腮。

龙啸天道：“庄子学说充满哲理，是万理归一的大学问，适用宇宙自然万事万物。譬如武学，也可以做到‘至人’、‘神人’、‘圣人’。举个例证，比方顶尖武功是天下武林之士追求的最高武学境界，但何谓最高境界却莫衷一是。有人说武功属搏击之术，打遍天下无敌手，就是最高境界。也有人说习武之人的武德最为重要，能够以德服人，才是最高境界。还有人认为，武功分内功外功，但人只长有两手两脚，受其所限，外功再高终有练到极致的时刻。因此达到武学最高境界的唯一途径，只有勤修内功。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时至今日也未见有定论。那什么才是武学的最高境界呢？”

龙啸天眼望童山三老，似是向他们发问，但未见响应，便又道：“其实，这件事也长年困扰龙某。龙某幼小好武，自诩武功还不错，在江南武林也算得上一号。那一年，我正习练一门内功心法。这门内功传自我祖上，已有五代，可说是我龙门派的镇派之宝。据说我先祖曾仗着这门技艺，打遍江南江北。传到我这一辈，自然也想将这门技艺发扬光大。尤其在仕途失意之后，我更是一门心思专心武学，希望以此振兴龙门一派。习练初期，我进境迅速，很快在江湖上赢得了不小名头。然则正当我内功突飞猛进之际，有一天在盘趺打坐时忽然感觉头眩心悸，浑身燥热，极为不适。我立知不妙，担心走火入魔，随即停止了习练。

“那时我父亲尚在，他告诉我，他练到这个阶段，也出现了这种情形。而且他的爹爹——就是我的爷爷，也是中途练不下去了。当时我心下一沉，这不等于说我龙门派赖以成名的内功心法，其实大有缺陷？换句话，就是我无论怎样勤修苦练，都不可能凭着这套内功心法达到武学的最高境界。与此同时，我心中又浮现另一个大大的疑问？既然这套内功心法并不完美，那么当初我曾祖爷爷是如何打遍天下无敌手的？，

“爹爹告给我，他也曾有过这样的疑问？据他推断，要么是我曾祖爷爷或天赋异禀，或偶有离奇际遇，以致他的武功虽高，后人却无法超越。要么是我家内功心法在传承过程中或有遗漏、或有谬误，从而造成后人修习得不到正确指引。要么兴许我曾祖那辈的武林界武功普遍低微，龙门派有幸一时独占鳌头，而后其他门派陆续赶上，龙门派再创新法却难与旧法贯通，于是才留下眼前这种不进不退的尴尬情形。

“爹爹还告诉我，其实江湖上大多门派，尤其名门大派，他们在习练内功过程中，也都存在走火入魔之虞，只不过都秘而不宣罢了。

“然而不管别派如何，我龙门派先祖内功心法遗有罅漏，却是不争事实。那时我心高气傲，当即立下决心，既然先祖能手创龙门派，我也定能弥补上龙门派内功心法的缺撼。自此我踏遍大江南北，四处寻找武功高手进行比试，以便博采众长，对龙门派内功加以改进。也正是在那时，龙某结识了童山三老。比试中，我将武功发挥到了极致，方抵敌住三位的凌厉招式。然而正当我加紧催动掌力，想占据上风时，忽然眼前一黑，金花乱冒。我立知这又是走火入魔症侯，便一面守紧门户，一面调匀内息，勉强与三位战成平手。待送走三位，我下山住进一家客栈，却久久不能入睡，心中始终缠绕一个疑团：既然走火入魔症侯在武林中普遍存在，那不就等于说天下门派的内功心法差不多都有罅漏。但这怎么可能？天下门派少说也有几千家，难道大家都是在冒着性命之忧习练武功么？

“那一晚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解，直至天将破晓时心中忽然打个闪亮：要说天下门派所有内功心法都存在罅漏，这不大说的通。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自身的问题？我们修习内功，就是要在体内不断地积聚功力，积聚的功力越多，武功就越高。然而人的身体是有限度的，受到许多制约，包括生老病死等，使得它难以承受超过自身容纳程度的内功气息。一旦突破了这种制约，积聚体内的功力便不再受我们掌控，从而造成内息紊乱，以致走火入魔。

“想到这里我一跃而起，畅快得仰天大笑，原来武林各派日夜修习的内功心法，竟是自己给自己挖掘的一座坟墓！”

“胡说！胡说！胡说！”听到这里，童山三老一齐发作叫了起来：“你走火入魔，那是你龙门派自家功夫不济，可不能胡赖别家功夫也不行。

伏地叫子更是道：“我们练了一辈子功夫，从来没有走火入魔过，这般大年纪身体壮实得像条牯牛。什么自挖坟墓啊，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转过头，又担心地望了望念儿，道：“徒儿啊，别听这老儿瞎说，你瞧我们三个六七十岁了不都活得好好的？寻常人哪像我们活得这般长久。望安，你练了我们功夫，将来活二百岁。”

龙啸天不理三人发怒，只淡淡地道：“你三人武功还没有达到顶尖，自然没有出现走火入魔迹象。”

这一说，童山三老愈发怒火冲天。叫嚷道：“这老儿敢是对当年平手还不服气嘿！好啊，那咱们再重新打过，看谁的武功顶尖？”

龙啸天对他三人在自己眼前比划手脚全当不见，顾自道：“说出来也许你们不信，天下武功顶尖高手，其实都有走火入魔之虞，只不过他们从不说出来罢了。”

河东白堕试探道：“那你现下说出来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当年你想通了此节，觉得再怎么练也练不成顶尖，从那以后便弃武修文了？怪不得此后再没见你到江北去，原来是你老龙学乖了。”

龙啸天道：“说实话，当时我的确有些心灰意冷。文路走不通，武路也走不通，龙某这一生岂非要虚度？回到江南，我郁郁不乐，整日为寻不到前途而苦恼？那日看《庄子》，看到《逍遥游》一篇，立时被其长江大河般浩荡奔腾气势，而又波澜壮阔，变化生姿的笔法所吸引。当看到‘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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