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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学我者生（第2页）

“先生接下来要说，掘我霍家坟墓的人一定是御史大夫魏相吧。”显夫人不屑再听说客的危言耸听，这些话霍光在弥留之前都曾交代，他说他活着魏相不敢造次，他死了一定原形毕露，他要夫人把珍宝摆在灵堂上，挑选美女迎来送往，魏相的眼神在哪里停留，隔日便悉数奉上，然后邀请他为大司马大将军撰写祭文，如此魏相再不好为难霍家。

这些话显夫人权当耳旁风，“天快凉了，先生到账房那里领些银两，请回吧。”

入殓当天，上官太后在皇帝陪同下前来吊唁。

她是霍光的外孙女，九岁嫁给孝昭帝刘弗陵，十五岁守寡。

皇帝任命太中大夫任宣和五名侍御史持节符治丧，根据霍光生前请求，将其陵寝建于茂陵东侧，靠近平陵，以彰其承前继后的功勋，同时赏赐金钱、丝绸、絮棉，绣被一百领，衣服五十箱，赐金缕玉衣、梓木棺材、楩木外椁、黄肠题凑各一具，枞木外臧椁十五具，东园温明秘器等随葬物品。

出葬时用辒辌车装载霍光的灵柩，车上有黄缯做的车盖，左边车衡插上了装饰有羽毛的大旗，调遣材官、轻车、北军五个营的军士列队直到茂陵，为霍光送葬。

赐谥号宣成侯。

又征调河东、河内、河南三郡的士卒为霍光掘土修墓，建造祠堂，并在祠堂周围迁入三百户人家守护陵墓。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显夫人请杜延年到大将军府上，杜延年和张安世是霍光的左膀右臂。

“我听说，相伴在圣人左右，耳濡目染，即便再愚笨的人也能成为圣人，霍禹、霍山、霍云这些小辈的孩子，甚至是老妇我，陪伴先夫左右的时间也没有您多，现在大司马大将军去世，霍家要靠您帮忙支撑。”

“公子禹拜右将军，公子山领尚书事，公子云承嗣侯爵，您的女儿成君贵为皇后，太后有拥立之功，天下虽大，却也难以找到第二个能拥有如此浩荡皇恩的家族，夫人何必有树倒猢狲散之忧心？”

杜延年不喜欢这位嫂夫人，霍光近四十年的婚姻，他的幕僚们很少能见到他的夫人，那些后来在大司马大将军官邸任职的人甚至以为显夫人不过是个丑陋的乡下女子。

“老妪虽是妇人，也懂得盛极而衰的道理，皇帝隆恩日重，而霍禹、霍山却无尺寸之功，先夫虽功高，怕是也难以荫蔽后人如此。皇帝将孝武皇帝所赐之画取走，先生不会觉得毫无暗示吧！先生若为我族人计较，思恩图报，就应该发挥您的才智，与老妇说些体己话。”

她需要聚拢霍氏故人，以应对可能到来的斗争。

霍光生前尽心辅佐皇帝，贯彻孝武皇帝晚年与民休息的政策，夙夜在公，如此便疏于对家庭的管教，子嗣中无一人有能辅佐帝王的大才，而夫人显更是仗势跋扈，心比天高，在霍成君为后的事情上把野心暴露无疑。“臣斗胆问，许皇后因何而崩？”

显夫人脸色骤变。

“臣虽愚，也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霍公当年于朝堂之上废昌邑王立陛下，即便是周公也难有这样的魄力，当今圣上又非凡俗，韬光养晦，因此霍公有不世之功仍可以与陛下共存，可如今，霍公辞世，皇帝的恩宠却日益加重，这都是在报答霍公当年的恩情，可皇帝一旦知道糟糠之妻死于非命，再有这些年如芒在背之感，还会对霍家有这样的恩宠吗？以臣愚见，夫人当携子向陛下请罪，恳请皇帝允许霍氏一门归隐故土，从此小心谨慎，或许大将军血脉方得保存。”

显夫人不以为然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愤然离去。

她若心甘情愿放弃今天的一切，又何必放下身段拉拢杜延年。

杜延年孤独地站在庭院中央，大厦将倾的预感这一刻让他头皮发麻，一阵寒风吹得他瑟瑟发抖，霍氏必不久存，可是他却没有好的投奔，只能随着这艘楼船在茫茫大海中前行，然后沉没。

地节二年春天到地节三年年初，不到一年的时间，刘询连续加封霍氏后人，封霍山为乐平侯，以奉车都尉的身份兼任尚书，统领内朝，协助皇帝打理朝政；封中郎将霍云为冠阳侯，霍光的几个女婿也都有重用，霍家的风光在外人看来比霍光在世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霍禹一改他的父亲生前的行事作风，大兴土木，连进出的车驾都装饰得富丽堂皇，里面不光有卧室、客厅甚至有更衣的房间，好像行走的宫殿。霍府中夜夜笙歌，早不见霍公去世的悲恸。

普天之下好像只有皇帝还沉浸在痛失辅政大臣的阴霾中。

杜延年在张安世府上看到大将军府管家，稍稍一怔。

“他来向我辞行，一会儿便要回老家了。”车骑将军不无伤感地说。

冯子都取代他的位子，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近来听说冯子都常出入夫人房间，前些天更是在街上跟御史大夫府上仆人起了争执，还是魏相亲自到大将军府赔罪才息事宁人。

“老奴有句话不知当与二位大人讲否？二位大人一定看得出霍氏一族虽然屡有封赏，可朝中两千石、一千石官员却频繁撤换，大将军曾说，魏相是掘他坟墓的人，二位大人当早做打算。”

大司马大将军府上的一个仆人尚且有如此见识，足见当年霍光对天下英才的掌控，只是这些俊才在霍禹成为霍家掌舵人后竟七零八落，霍氏日薄西山也不足为奇。

只是张安世和杜延年唯有苦笑，管家作为布衣，来去毫无牵挂，而他二人叶茂根深，哪有那么容易变换阵营。

“魏相近来频繁出入宫禁，我们却再难知道皇帝和他说些什么了。”张安世在杜延年的语气中听出了失落与不安。

魏相发迹于茂陵邑，做茂陵县令的时候，有人仗着当时御史大夫桑弘羊的权势在当地胡作非为，魏相将他抓捕后送到廷尉杀掉，百姓钦服魏相的正直公正，而官场中的多数人认为魏相的后台够硬，敢动位列三公而且是辅政大臣的桑弘羊的家奴，从此茂陵大治。

当时有人把魏相举荐给大司马大将军，霍光说魏相不过是利用当时朝廷中微妙局势、几个辅政大臣斗争一触即发的时机做了一次漂亮的政治投机罢了。

但是大司马还是将魏相升任河南太守，当时丞相田千秋的儿子在洛阳掌管武库，二人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只是丞相去世，他的儿子突然辞官，魏相和属下说，“天意如此，大将军听说武库令辞官，一定以为我因为丞相去世而刁难他的儿子，我这回危险了！”

霍光笃定魏相是左右逢源之人，亲笔写信指责，“皇帝年幼，又刚刚继位，函谷关是天下要塞，武器库是兵锋所藏，我让丞相的弟弟做函谷关的都尉，让他的儿子做武器库的长官，是因为他们一家都是我朝的栋梁。你现在不考虑牵一发动全身的国家大计，只是因为他的父亲死了就排挤他，这样的做法多么浅薄，实在不是君子应该做的。”

魏相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因为田千秋儿子的事受到霍光的贬斥，一下跌入谷底。后来托丙吉说情，重获启用，而命运又一次捉弄了他。

魏相外出办案，抓捕的过程中人犯的妻子猝死，这事又被捅到了长安，霍光让廷尉秉公查办，按律当斩。

河南百姓听说魏大人出了事，联名上书，希望增加本地徭役为太守赎罪，但是万民书到了长安如泥牛入海，百姓竟自筹路费到长安请愿，希望大将军网开一面。

后来赶上大赦，重获自由的魏相再次出任茂陵令，一年后因为考核成绩优异调任扬州刺史，想在扬州干出一番事业的魏相在探望时任光禄大夫的丙吉的时候得知，霍光即将重用他，希望他小心谨慎，不要在当地大动干戈。听从了建议的魏相终于回到长安任职，此后步步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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