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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安低头看时,丹青还紧闭着双眼,长睫微微颤动,两只手抓着自己衣袖,显然吓得不轻。一壶水兜头浇下,发梢衣襟全是,兀自滴滴嗒嗒。几根白茅糙凌乱的挂在额前,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承安笑意不减,手底却很有分寸,扶着丹青慢慢站稳。看他乌黑鬓角上支楞的茅糙屑,忽然觉得怎么那么碍眼,伸手就拂了去。
丹青睁开眼睛,正对着一张笑嘻嘻幸灾乐祸的脸,还拈了自己头上的茅糙取笑,忽然就忘了对方身份,红着脸,一个眼神剜过去。
呀!承安只觉得那双眸子流光溢彩,勾魂夺魄,整个人都明亮起来。粗头乱服,难掩国色,原来是个动感美人,平时那副木木的样子把魅力都掩盖了。
正想多看几眼,丹青退后两步,正正衣衫,一躬到底:&ldo;请殿下恕丹青冲撞冒犯之罪。&rdo;
承安也收起笑容,摆出一贯的和蔼姿态,道:&ldo;你到底在上边做什么呢?&rdo;
&ldo;取茅糙漏汁。&rdo;
&ldo;哦?&rdo;承安不禁好奇起来:&ldo;这个有什么用?&rdo;
&ldo;以多年老屋顶上茅糙漏汁反复沾染,可使纸张绢帛呈古旧之色。我寻遍王府,才找到这两个顶上铺着茅糙的亭子,幸亏年头不短,色泽正好。只是听三才先生说近日无雨,所以……&rdo;
看看地下的铜盆水壶,再看看丹青单薄的身段,承安道:&ldo;怎么不跟照影要人帮忙?&rdo;
&ldo;没做过的人不知道深浅,取得的汁水怕不合用,还是我自己慢慢来吧。&rdo;
承安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意识到丹青为什么不肯找人帮忙‐‐自己随口问的,都是人家的行业机密呢。这样一条秘诀,也许是几代人的心血,价值千金。王爷开口垂询,又不能不答……心下颇为过意不去,道:&ldo;我随便问问的,丹青若不方便就不必说了。&rdo;
&ldo;没什么,毕竟要靠手上功夫。&rdo;
承安想一想,笑道:&ldo;反正已经知道了,不如我给你帮帮忙罢。你放心,我总不至于要和你抢饭碗。&rdo;
&ldo;多谢殿下体恤。&rdo;丹青扬起脸,却忽然变作一个古怪的表情,道:&ldo;殿下,今日只能半途而废,待茅糙干透了再说吧。&rdo;摸摸自己湿漉漉的头发,&ldo;请容糙民告退更衣。&rdo;施了一礼急急地走了。
&ldo;奇怪的小孩。&rdo;承安揉揉鼻子,接着散步。
不多会迎面碰见照影,往&ldo;藏珠小筑&rdo;送一些采买回来的用具。打个招呼,继续往前走,却听见后边照影似乎在闷声&ldo;咳咳&rdo;。
&ldo;他着凉了吗?&rdo;承安想着,往照月的屋子走去。
承安敲敲门框,照月正坐在案前研读什么,回过头准备见礼,一时没撑住,趴在案上把头埋在胳膊里乐不可支,双肩抖个不停。承安走到大铜镜前,看见镜子里玉面华服的年轻王爷发冠上斜斜支楞着两根茅糙,自己也乐了。怪不得……这些可恨的家伙,竟然不提醒我……(这时候,暖阁里换好衣服的丹青正在想:&ldo;我暗示得那么明显,他应该看得懂吧‐‐阿嚏!&rdo;)
等照月笑够了,承安也在案前坐下,拿起刚才他在看的东西。原来是一张洒金玉版熟笺,上书《无题》一首:料峭黄昏冷沁纱,
秋枝无恙老新芽。
委泥风絮归期误,
逐水落红怀抱差。
春事恁般违可意,
心情依旧怅年华。
相思未忍凭君问,
窃谓惊鸿落谁家?
同样是一笔写经小楷,只是更加用心些,一个字一个字如珠玉相缀,娈婉可爱。
照月立在一旁,有点心虚的小声解释:&ldo;我在三才先生那里看见他写的清单,好漂亮的字。实在喜欢,所以托了照影讨来的,就说是照影自己想要……&rdo;
&ldo;你倒滑头。&rdo;承安又端详一番,道:&ldo;我可是花了老大价钱才把人请来,你怎么好意思叫人家白干?&rdo;
&ldo;哪有。我把过年殿下给的金锭子换了一张银票。&rdo;照月急忙申辩,&ldo;但是他不肯要。&rdo;
&ldo;怎么写了这样酸溜溜一首诗?&rdo;
&ldo;是我要求的……呃,殿下不觉得,这纸、这字,配这样的诗句正好?&rdo;照月一脸陶醉。
承安失笑。一首缠绵悱恻的闺怨诗偏带出磊落硬朗之意,这个丹青……想起正事,对照月道:&ldo;把东西给我吧,有机会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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