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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亮是我家往东五十米邻居家的孩子,尖脑壳尖下巴,个子从小就比较高,嘴甜,在路上见到长辈打招呼很在行,是我娘常夸奖的很“精”、很“会来事儿”的楷模。他脾气很好,很少跟人打架,处事天然地圆滑,有时背后冒点坏水。他比我大一岁,我小时候常疑惑,他的父母比我的父母都年轻,为什么他反倒比我大呢?这不合理嘛!
最早时他的脑袋没这么长,下巴也没这么尖,是长期的鼻炎导致用嘴呼吸过多而造成的。他经常躺在炕上,等奶奶给他好吃的,给他掐眉心,有时他自己掐;鼻子几乎堵尽,张着小嘴呵呵喘气,一副很乖很成熟的样子。有时他当着我们小伙伴的面吃药,倒不是故意的,而是我们正赶上;他吃得很“专业”,我当时感觉这是挺“高级”的做派。
董亮有个在村里口碑极好的奶奶,被奉为做老人的楷模:勤快、干净、看事儿、手巧、公平、护家、疼孙辈、明事理等等,她是我所见过的为数不多的裹足老人之一。我小时候经常看到她颤着小脚走动干活,裤腿常扎起来,看上去就像体育老师的收腿裤。我很好奇怎么才能把脚变得那么小呢,看大人比划的大小,真是难以置信!那时没有网络图片,只好根据大人们的描述想象那些小脚的样子。后来实地见过一回裹足小脚,忘记了是哪家老人的,脚趾被弯曲得像攥着拳,被深深地踩在脚掌下,如同嵌入了脚掌。我惊叹,把脚趾头掰成这样不疼吗?!还能再掰回来吗?
董亮的奶奶极疼爱董亮,因为董亮是第一个孙子,且来之不易。常听大人说:“董亮是从泰山‘suan’来的。”我很不明白怎么叫“suan”来的,多年后才想通。
董亮家有个一人高的、六面形的、木制镶玻璃的柜子,立于东屋的东北角上,几乎正对着门口,是个非常“尊”的位置。柜子的玻璃后面居中放置着一尊青铜色娃娃坐像,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前面还有一个小型香炉。坐像娃娃笑眯眯的,盘着腿,头上有几绺发印。身体、胳膊、腿脚胖乎乎的,脖子上系着一根大红色绳子。董亮的娘打扫卫生时,常小心翼翼地把坐像擦拭一遍。我非常好奇这尊娃娃是干什么的,因为很难跟我所知的各路“神仙”对上号。
有一天,只有我和董亮在那间屋子里,我顺势问道:“这个像是干什么的?”董亮道:“这是我,我跟你说,我是从泰山suan来的。”我问:“怎么suan?”董亮道:“就是拿根红绳往像上一系,就suan回来了。”限于他的一知半解和表达能力,也限于我的见识和理解能力,我还是没听明白。
又过了很多时日,我问我娘,我娘说:“董亮他爸爸和他娘老早就盼着有个儿子,第一胎生了个闺女,就上泰山求泰山奶奶(赐)给他家个儿子,这么着,说是从泰山suan来的。”
我把所有的信息综合起来,结合平时看电视、听传言等得来的知识,总算弄懂了这件事。原来suan其实就是“拴”,村里有不少人发音不标准,给念错了。总结起来是这样,董亮的父母虔诚地登上泰山,拜奉香火钱,将专用红绳系在这尊娃娃像的脖子上,算是“认领”这个娃娃了,然后请回家,虔心供奉,后来就生下了董亮。所以董亮说这个娃娃就是他自己,而系红绳这个动作就被当地人称为了“拴”。
后来长大些,谈论起此事,我有时开玩笑说:“好不容易去‘拴’一趟,怎么不‘拴’个好看的来?”这话可没敢当着董亮家人说过。
董亮的成长环境还是比较宽松自由的。虽然他娘有时也摆脸色给他们姐弟和妹妹看,但很少打孩子;他的爸爸尤其好脾气,我从未见过他的爸爸生气,每天说话都是笑嘿嘿的,语气也很平和可亲,尽管口齿不是很清楚。
有一天,董亮和我又在他们家东屋玩,他神秘地跟我说:“我给你看个东西。”说完拿了一根两米长的细电线,慢慢解着线结到我身边来,把线端两个硬疙瘩塞到我的双耳里,叮嘱我说:“别动啊。”然后捋着电线把另一头什么东西插到电视机上,我的耳朵里响起了清脆的声音,我一听,正是刚才电视上所演的节目。他笑着回头问我:“听见了吗?”我笑着点头说:“听见了。”我惊奇地问他这是什么,他说:“这是耳机子,能插到耳朵里听,这样别人就听不着了。”这是我第一次认识耳机,感觉好神奇,耳朵里像有小人儿在说话。我还希望多观察、玩耍一会儿耳机,但他怕弄坏了,亦或许不舍得,很快就找理由收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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