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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第1页）

段一出电梯就知道真相了。元旦很坦荡地告诉他，段老板受骗了。其实想见他的人不姓段，姓梅。

梅晓鸥就这样被推到对台戏的位置上。段凯文听见门铃抬起脸，对业余看守元旦说：&ot;开门去。&ot;老板架子一点没塌。

门在老猫的脸庞前面打开，老猫个头不高，段凯文越过老猫的白发把晓鸥精心吹蓬的黑发看得很清。老猫率先走进段的房间。一个商务套房，广西人待他不薄。晓鸥在门口摆了一系列面部表情，没一个合适拿出来见自以为成了隐身人的段凯文。因此段看见的她基本上是粉底和化妆笔勾画的脸谱，脸谱下她的脸部肌肉已经累极了。

&ot;晓鸥，这就不够意思了，是不是？你知道我抛家弃子，还用我儿子做钓饵把我骗出来。&ot;段从茶几上拿起一根烟，打着打火机，因此后半句话是用没叼着烟的那半张嘴说的。

两年的失踪，似乎潇洒走一回。晓鸥被他的主动弄得像个乡下丫头，急于为自己辩护。

&ot;我还在家梳洗呢……收到猫哥的短信……&ot;

&ot;你自己要见我，我能不见吗？你梅小姐恐怕不是今天才知道我到妈阁的吧？恐怕你前天就暗地盯梢我了吧？&ot;

原来他前天就到了。老猫抱着两条晒色的手臂，跟元旦各坐一张椅子，完全一张空白脸。扑克脸。老猫的左胳膊上文了一朵夏威夷兰花。这只孤猫早年大概爱过夏威夷兰花所象征的那个女子。现在夏威夷兰正怒放，老猫身上运气，大臂肌肉使它怒放成了一道狰狞的符。老猫的表情全跑那儿去了。越听晓鸥自我辩解，段凯文越是步步紧逼，揭露指控，那朵夏威夷兰便越怒放得可怖。

&ot;我承认那张地契是我临时拉的挡箭牌，你当时逼得太紧了。&ot;段凯文用他永远不紧不慢的山东汉子口气说道，&ot;你们妈阁的叠码仔做事风格嘛，当然不能强求……&ot;

只看见一个身影扑向段，同时响起哗啦啦的声响。身影是老猫的，声响是砸碎的茶杯。老猫如同人形野猫那样朝段发起攻击，一爪子打在段的脸颊上。刚才他来不及放下茶杯就攻击了。一下不够，又来一下，猫爪子一左一右地抽打在段凯文五十多岁的保养良好的面颊上。晓鸥反应过来，段已经挨了四五个耳光。

&ot;别打了！&ot;

她听见自己刺耳的尖叫。她从不知道自己尖叫起来是左嗓子。等她从身后抱住老猫，才发现这是只铁打的猫，浑身没一块人肉。可想这种铁耳光打在人肉上的感觉。段凯文的眼镜早不见了，头一击就飞到床上去了。晓鸥抱着老猫往后拖，一面左着嗓子尖叫，让元旦上来跟她一块拖老猫。元旦司空见惯地闲坐在椅子上。他打人远不如他老板，不然早就不闲着了。

再来看看段凯文，左上唇飞快地在血肿。被老猫的铁爪子击中，唇和略突出的牙相撞，牙把内唇咬出个洞。晓鸥判断着，其他地方没留下任何受打击的痕迹，连神色中都没有痕迹。经过天涯亡命的段总，惊涛骇浪惯了，一个妈阁老猫能把他如何？

&ot;你干什么？！&ot;晓鸥对老猫呵斥，尖叫过的嗓音怎么都有些不着调。

这一场打倒把老猫气疯了，朝段凯文骂得不歇气。越骂他自己越被煽动起情绪来，把他自己的赌客也顺带骂上了。他要不骂晓鸥永远不会知道老猫是个比她还大的债主，欠他债的人从省级干部到乡级干部，从电影导演、制片人、明星到国家级运动员，七十二行，三教九流在老猫手下能组成个庞大的欠债团。

段凯文在老猫历数他客户的种种劣迹时侧卧到床上，捡回眼镜，用衣角擦了擦，端正地架回他挺直的鼻梁上。人家什么心理素质？

老猫骂完了，言归正传，问段凯文还剩多少钱。不知道，差不多四五十万。

老猫一点预兆都没给就又跟段撕扯上了。他揪住段高尔夫衫的胸口，把他从床上提起。晓鸥跺着高跟，求老猫别再打了。

&ot;你昨天夜里还有一千二百多万，这半天你就玩成四五十万了？！你他妈的经输不经赢的蠢货！谁让你把还她的钱输了？&ot;他指着晓鸥，&ot;人家一个女人，养家养孩子都凭她自己，你他妈的有点良心没有？你他妈的是个男人不是？！……&ot;

若不是晓鸥挤到段凯文前面，老猫的拳出得不痛快，段今天大概会肋骨瘀血的。

&ot;猫哥你打着我了！&ot;晓鸥叫道。她嗓音又扁又尖，五音不全，她绝不敢认这嗓音，但老猫被这嗓音叫住了，松开段凯文，问打得重不重，问晓鸥疼不疼。

段又回到床边坐下。死猪不怕开水烫。或者，你们演什么周瑜打黄盖呀？快谢幕吧。

&ot;就凭他这么对你，可以让人把他扔海里去。反正他已经失踪两年，接着失踪去吧。对他家人，对谁都没什么区别。&ot;老猫又让自己气乌了脸，白发抖得像猫科动物之王：雄狮。&ot;剩了四五十万？他妈的笨蛋，败家子！他妈的你知道你是用谁的钱赌吗？梅晓鸥和儿子的活命钱！&ot;最后一句话字字都像是从老猫嘴里被踢出来的。

挨了这几拳的段凯文减了几分盛气。尤其老猫那句把他扔海里去的威胁，让联想丰富的他顿时看到了活生生的画面。

&ot;你说你打算怎么还梅小姐钱？&ot;

&ot;我会还的。&ot;

&ot;我他妈问你怎么还！&ot;老猫收紧嘴唇说。

&ot;昨天我是用二十万赢了一千二百多万，四十万足够我赢两千万。&ot;段总在搞计划经济呢，或者是在种地瓜，一棵瓜秧收获多少大致有数。他换了副口气，话来了个转折，&ot;不过假如梅小姐愿意要这四十万，现在就可以把钱拿走。&ot;他脸转向晓鸥，不卑不亢。嘴唇的血肿已经使他的整个口形变了，明显歪向右边，跟谁使鬼脸似的。

&ot;晓鸥，你先把他所有的钱都拿走。他愿意接着做赢钱的梦，让他从他那个广西仔手里借。&ot;

&ot;完全可以。&ot;没等晓鸥开口，段痛快地答应了。

&ot;不过要跟这家伙签个合同，他在银河赢的钱全部还你晓鸥。&ot;老猫根本不理段凯文，只跟晓鸥说话。

&ot;没有问题。&ot;段凯文满口应允。

晓鸥悲哀地看他一眼。合同她跟他签过不止一份，从来没制约过他。只有他这样难受制约的人在当今世界才能创出曾经那一爿家业。他脸色是坦然的；他会积极配合她晓鸥签一份甭想制约他的合同。废纸。晓鸥有气无力地央求老猫和元旦离开，她想跟段凯文单独谈谈。

&ot;别让他出门，万一碰到他另外几个债主，你连这四十万都没了。&ot;老猫说着站起身。

而晓鸥恰恰带段凯文出了门。她开车把他带到南湾海边。他们曾经有过一次海边漫步，他为她买了昂贵的樱桃。假如还是樱桃时节，她会为他买的，不管多昂贵。他们开始得多好？跟她哪一个新客户都没有那样好的。一次美好暧昧的漫步，因为飞机误点。才四年，情谊早已不在，不能全怪他。也不能怪她该诅咒的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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