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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只希望拿一切的东西来换,包括她的爱情,她也可以拿出来换,换父母的百年安好、老来相伴。
曾雨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躲进被窝里,在被窝里哭得无声且撕心裂肺。她多希望啊,希望有一天,她的老来伴会是韩孟语,希望她也能像妈妈一样,在伤心失落时,那个人能对她安慰轻哄,在她老去时,那个人能与她相互依持,那个人啊,她曾经希望且只希望是韩孟语。从何时开始,她从对他试试看的态度,变成了现在非他不可,可是这些都不是她原先设想好的,她原先的设想是如果某天承受不了、走不下去时,她还能全身而退,他们继续安静沉默地做着兄妹,可是现在不能了啊!
她觉得现在连指尖都是疼的,不只是为了父母的放弃成全而难过,更多的是为她必须面对与韩孟语的真正分离而疼痛不已。韩孟语曾说不知道她哪里好,但就是别人替代不了。可是她此刻觉得,在她心中,他哪里都好,已没有人代替得了……
电脑里放着一首悲伤的歌,她整晚整晚听着这些悲伤得让人肝肠寸断的歌。那些如诉如泣的曲调,仿若就在附和她的心境般,与她的落寞押韵。天气一日日变冷,她的房间让她觉得无处不充斥着清冷的忧伤,就像歌词唱的:一个人能说出怎样的对白,空房间里只剩我和无奈……
偶尔墙壁会传来几声轻敲,曾雨将头深深地埋在双膝间,她生日的尾声,没有在她本来期待的浓情蜜意中度过,有的是满室的悲伤和落寞。
韩爸和曾妈最终有没有去民政局办离婚,曾雨不知道,但至少父母还是居住在一起的,她每天回家,看到一家人还会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她就很满足。一番折腾后,韩孟语不再堵她,也不再刻意接近她,她每天都让自己很忙,跟父母说自己在忙着办交接,忙着将工作扫尾,忙得连跟父母聊天的机会都没有,忙得连看韩孟语一眼的空隙都没有,她又恢复到那种整宿无法安睡或者常做噩梦的状态。她醒着的时候,不自觉地就摸着墙壁,指尖感受着墙壁的冰冷与光滑,却始终小心翼翼,生怕将它磕响。
她跟曾妈妈说的那个海龟没有看上她,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相亲回来,就发现她忘了与她相亲之人的模样与名字,曾妈妈问及时,她恍惚了好一阵,才想起那个人似乎比韩孟语骨感些、比韩孟语洋派些,还多了一副韩孟语没有的眼镜。她觉得男人还是不戴眼镜好看些,也觉得长得那么瘦的人似乎没什么安全感,他话语间穿插的英文单词让她听得云里雾里,不像她跟韩孟语,他们之间甚至不需要言语,只需要他一个眼神,她就会明白……
海龟没有再打电话给她,她不记得他是不是问她要过电话号码。整个相亲过程中,她都处于一种神思恍惚的状态,一会儿碰翻水,一会儿掉筷子,起身离开时膝盖还撞了桌子脚。她觉得自己的装扮可能太失格调了、自己在海龟的眼里行为动作可能太过笨拙了,回顾自己的整体形象,其实就是一个反应迟钝、笨手笨脚的傻妞。换位思考,自己若是他,也不会选这样的自己,更遑论人家是炙手可热的海龟。
曾雨不再进微信群,也甚少登录微信,以免总被她们问及。她整天都是在微博里瞎逛着消磨时光,有时一整晚一整晚地看小说,可是她似乎再也找不到一本可以让她轻松愉悦的小说来,那些可以让她喷鼻血的描写,不知为何也打动不了她似乎已经麻痹的感观。
“啊!”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终于受不了哀号出声,那个谁说的,果然不能轻易谈恋爱啊,不能轻易拥抱亲吻啊,韩孟语啊,就像是流到她骨血里的一枚针,扎得她寝食难安,让她原本纯洁敏感的少女心啊,一下子沧桑得连小说都看不下去了。
上完这一周的班,下周一曾雨便要下调了。单位同事散去了一小半,一祺没有动,仍然坐着办公室第一美女的宝座,小七跟曾雨一起分到了莲花乡,莱宝被分派到了另一个乡镇,小伍留守了,其他的人或换了部门或下调。这几日单位里的人一派浮躁,各种情绪都有。领导在周五时,私自掏腰包挑了一个大家常去的饭店,订了两桌酒席,为即将分开的同事饯行,又在KTV预订了一个大包厢,准备让大家将离别的伤感淹没在神魔鬼怪的嘶吼声中。
一顿饭下来,领导及那些男同事都有了些醉意,有些因工作调动情绪不满的同事借着醉意,将话说得越来越肆无忌惮,眼看有些火药星子冒出来,就被一些人给劝哄了回去,剩下的一群人直接杀往KTV。
曾雨比较少来KTV这样的地方,每次有什么活动,她总是做乖宝宝,顶多吃一顿饭就要回去,省得妈妈唠叨。但目前是特别时期,她宁愿流连在外面,也不愿早早回家,回家已经让她觉得越来越累心了。她如惊弓之鸟般在家里躲躲闪闪挨过了一个月,很多时候碰到韩孟语,她会在惊慌失措跳窜奔逃的同时,疼得手指头都蜷进了手心里。她只能在家人各自都心知肚明的情形下,当他是陌路人。
包厢里的闪光灯闪得她的眼睛十分难受,一些同事在抽烟,包厢的换气效果不是很好,时间一久,满屋子都是烟味,熏得人的眼睛都睁得吃力。极少来这种地方的她有些受不了,但是让她很安心的却是这里的闹腾。喜欢热闹的同事霸着麦克风发出阵阵不连贯的嘶吼,调跑到姥姥家了还不自知,唱了一首又一首;抢不到麦的男同事就搂着一个女同事,轻舞慢步着;领导跟几个唱不了歌又跳不了舞的哥们一个劲儿地碰杯,不多时就越发的嗨了,满嘴黄话,完全没了平时领导的模样;小七跟小伍跳了一曲又一曲,小雨看着看着,就觉得他们似乎有猫腻;一祺拒绝了很多人的邀请,孤芳独坐;莱宝拼命在跟跑调王抢话筒……她观察着所有的人,挺好的,她觉得这样的闹腾让她觉得很好,他们越闹腾,她的心便越安静,要接收的信息太多,让她根本没有太多的空间去想家里、想那个人。
可是仍然有人不放过她,趁着小七与莱宝没有围在旁边的空当,一祺在她的身边坐下来。
“孟语要出国了吗?”她问。
曾雨一愣,一个多月前,她听家里提及过他要出国的事,当时他说机会不大,这一个月来,她压根儿没有理会他的任何事情,所以一祺如此问时,她一时无从回答。一祺如此问,必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想到他可能会离她千山万水,她原本在这热闹的气氛下放松的情绪,突然被揪了起来,心头像是被一祺狠狠地拧了一把,疼得呼吸都像被噎住了,顿了好一会儿。
一祺狐疑地看她,问:“你们闹矛盾了?”
曾雨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这一个月来,没人问过她,家人不敢问,旁人不好问,同事们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一祺是第一个当面问她的人。
“你是因为那封信吓到了,所以才请求下调的?”一祺喝着饮料,看着舞池里面那些半拥半抱的人影,眼里是旋转彩灯划过的流光。曾雨看不清一祺此刻跟她聊天的意图,是打算和解,还是再次疏远?
“那封信可能是其中一个原因,现在我跟他之间的问题,不止那一点。”曾雨低垂着头,看着膝上自己摊着的手,无力地半握着,红的绿的灯光划过她的指尖,如飞萤流过。她动了动手指,一时间似乎想抓住,却又觉得那点点灯光即便再美丽,却终究是一场虚空,握住了也是徒劳的一场空欢喜。
“那你让给我好了。”一祺在说这话时,语调十分轻松,似乎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请求,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她难得这样直白,曾雨又是一片迷糊,不知道她这要求,是真抑或是假?
她很难想象,像一祺这样骄傲美丽的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祺转过头来看她,然后笑道:“你真的在想是不是要让给我?”
曾雨在一祺面前局促起来,她觉得自己不能跟一祺做亲密朋友的原因,可能是她总觉得自己在一祺面前显得十分笨拙。就像在那个海龟面前一样,人的品质优劣不等,太有差距的人,常常会让另一方不知所措,当然,韩孟语是例外,她跟韩孟语相处得太久了,久到那种陌生的距离感被时光消弭了。
一祺会给她压迫感,让她不知如何应辩,且常常手足无措。
“之前,我说我不会祝福你们的话,我收回。还有那些什么道德廉耻的话,也收回。当时,我只是气愤跟嫉妒,后来才觉得自己的话其实太过分了。”一祺将手中饮品放下时,正色道,“我收回我的那些话,尽管我还是不能释怀,尽管我还是喜欢你哥哥。”
曾雨十分惊讶,扭头看一祺,看到她姣美的面容在斑斓的灯光下迷离又落寞。她今天晚上的直白,让曾雨无所适从却又打心底动容。曾雨快速地眨了眨眼,压回那些呼之欲出的酸涩。曾雨想起那天自己在一祺离开后的哭泣,想起韩孟语安慰地将自己拢在怀里,那时觉得那样难过,可是到现在,她说那些话她统统收回了,对曾雨的成见也因此放下了。曾雨觉得多么悲哀啊,到现在,到她说这些话的现在,到她打算不计前嫌的现在,曾雨却已经决定放弃韩孟语了。
两人静默良久,似乎各自压抑着情绪。曾雨抬起头时,一祺也回头看她,对上她的眼睛,曾雨面上没有丁点笑容,甚至拧起了眉头。
“我一直不甘心,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却终究无法得到;我也一直嫉妒,是因为你可以得到,却不够执着。小雨,我敢打赌,你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打算随时全身而退。”
曾雨眨眨被室内二手香烟熏得想流泪的眼睛,一言不发。
没错,王一祺说得一点都没错,一开始,她带着害怕又喜悦的心情同韩孟语纠缠时,就是那样想的,直到现在,她还是那样想,而且正在这样做。
“如果感情可以出让,该多好啊,你把他让给我,我们各得其所,各取所需,多好!”
曾雨一片茫然:好吗?如果她将感情出让给一祺,就好吗?
心脏又是一缩,曾雨躬起身子,想蜷起来,又生生撑住了膝盖,从心到肺再到胃,整个身躯内的五脏六腑,都拒绝着那一层想法。她拒绝着出让,拒绝着剥落,那些轻的浅的凝重的深厚的情绪拧成一股强烈的意识,叫作不舍。
她想起韩孟语干净的指尖;想起他那有着短短发根的颈背;想起他垂下眼睑时覆在眼下的睫毛阴影;想起他覆盖着纯棉T恤下的瘦劲腰身;想起他罩着黑色制服的挺直背脊……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他了,她每天与他住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却克制着自己,将他当空气一样存在,可是她现在强烈地思念着他,平日里的那些思念相加,仍远不及现在这股突然涌上来的想念。
曾雨伸手将茶几上盛了满满液体的杯子凑至唇边,一口饮下,有一股气体直冲鼻间,鼻腔胸口一阵难受,是啤酒。因为不胜酒力,她从不饮酒,一直觉得酒是天底下最难喝的饮品,可是现下她却终于有些明白,为何有人会觉得酒可消愁,不是因为它能麻痹人的意识,而是因为它能让人在饮后将难受的感觉引导在身体上,从而减轻心理上的痛楚,冲淡了心中苦闷。
当她喝完两瓶啤酒加半瓶红酒时,别人才发现一祺不知道去哪儿了,小七拎着她一阵咋呼,她看着小七在自己面前扬着空的啤酒瓶,觉得小七那样子特别好笑,于是就冲小七乐,感觉到小七在她的身上一阵乱摸,她咯咯咯地笑得歪倒在沙发上,隐约听到说可以回去了,有车来接最好,还有什么什么的,她又坐起来,指着小七笑道:“你谈恋爱了?你让男朋友来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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