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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城彼朔方（第4页）

“敌人的情报看起来发生了偏差，好在陛下并不在云阳。”霍光算是赞同大将军拦截的方案。

卫青点点头，“等他们发现情报有误再作改正，至少多给我们提供一天的时间。”

太子头走时握了握霍光的手，栾大死后，他还是头一次对这个没有血亲的自家人表现热络。

但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三天后，匈奴人冲过卫青在雁门预设的伏击圈，以牺牲不到二百人的代价击溃了汉军六千兵马。

失利的军报同时传给长安和朔方，太子惊惶不已，他记事以来，在兵力占优的条件下汉军未尝败绩，这次以六比一的兵力优势伏击敌人却是这样的结果，任谁都始料不及。

卫青绞着手指，太子和霍光还是头一次见到舅舅在军事角逐中束手无策。

“是我向陛下保举你做太原郡守，现在你却丢下你的士兵和百姓丢下回长安告诉我你败了？”跪在地上的人叫荀彘，曾是大将军麾下校尉，从河西之战就跟随大将军出征匈奴。

荀彘只是低着头说，“臣听从大将军调遣，在雁门和匈奴人战，可是这明显是一群经受过特殊训练的士兵，甚至配备了我朝的弩机，不同于以往的作战方式，他们有着明确的目标，以突击为主，且不与我们纠缠，击溃我们的阵型之后也不赶尽杀绝只顾埋头前进。”

“都是借口！都是在用敌人的凶狠来粉饰你的无能！他们分明是在学习我们的战术，直驱朔方攻击陛下，你陷入被动不说，又为何不整合残兵追击？你跑回长安作甚？陛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我脑袋都得搬家。”卫青毫不客气地打断荀彘的抱怨，太子很少见大将军对下属如此不留情面地批评，但也从侧面说明他的确对荀彘予以重托。

霍光起身为荀彘说项道，“如果敌人的装备真如荀将军说得那般精良，即便把重新收拾的士兵全带到朔方去，也不过再次成为敌人积攒功劳的靶子，李陵率领的一万多骑兵是咱们精锐中的精锐，大将军不必恼火，这一场的颜面小李将军一定能给咱们赚回来。”

他刻意在太子和卫青面前提到李陵，因为他算准了李陵到达北境，必然向皇帝请求外出寻找战机——这是性格决定的行为，所以护驾的任务就要落在上官桀身上，他自信上官桀能保护皇帝周全，霍光更愿意将上官桀发展成为自己在军中最坚定的盟友，虽然现在的他还不够驯服。

收到雁门战败的密报，皇帝明显一愣，怎么会从后方冒出一队匈奴精锐。上官桀恳请皇帝回到朔方城里暂避敌人锋芒，面对坚硬的城池任他是精锐还是王牌都将无计可施，可是这个看起来在当下更合理的做法却被皇帝否决。

“朕封禅兴兵，为的便是和匈奴单于一较高下，朕不能为了个人安危，置我汉家儿郎的脸面于不顾，亦或上官将军本就想奚落朕无胆量乎？”

上官桀郑重地朝皇帝单膝跪地，行军人之礼，皇帝结实的双手将他托起，刘彻的举动再次振奋了士气，帐前士兵一阵欢呼，万岁之声久久不绝。上官桀令麾下校尉率五千士兵以武钢车环营，他自信以他的指挥能力能保证公孙贺、公孙敖和赵破奴三路兵马回来勤王前不落下风。

武钢车列阵刚刚摆好，便有斥候来报匈奴骑兵已近，上官桀神色自若，他早听到地面的震颤，远方黄沙扬起，继而传来叫嚣似的呼喝，等他们看清汉军以武钢车迎接他们的第一次冲锋时，不自禁地放缓了冲锋的速度，所谓一鼓作气，这一停顿就给了一直在武钢车后盯着猎物的上官桀机会，他命令武钢车朝两边打开，一千羽林骑蜂拥而出。

匈奴人只看武钢车开了口子，一个骑着白马的男子拿着长枪第一个冲了出来，然后便是如飞蝗一般的箭雨劈头盖脸地朝他们射了过来，由于是皇帝的卫队，他们的箭矢配备最充分，所以根本不必节约。

匈奴人早有防备，他们手执盾牌，护住要害，不费力地顶住这一轮覆盖性打击，汉朝的弩机虽然有连发，但是装箭却很慢，第一轮冲击后他们有充分的时间继续缩短攻击距离为骑射营造条件。

汉军的第一轮攻击结束，上官桀令旗挥动，一百人分作两队翻身下马，张弓放箭——这是一个全新的阵型，匈奴人从前不曾见过，已经丢下盾牌的骑士不幸成了靶子，这一百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神箭手，和用弩扫射不一样，这一百人的每支箭都更有目的性。

匈奴人不得不承认，他们和汉军战术的差距已经如同鸿沟一般难以跨越，可是身为敢死之士，他们不甘心屈辱的失败，抱定必死之心的匈奴人突然发了疯似的不顾阵型地朝上官桀冲来——他们不和上官桀纠缠，如果能在武钢车的阵型上撕开一个口子，他们有信心杀了汉朝皇帝，这时候他们已经不对生擒汉皇抱有希望了。

上官桀之前已经从经历雁门战败的信使口中探得这队匈奴人的作战方略，一旦认准目标，他们会非常理性地进行针对性攻击，这就好比一把快刀直插心脏。既然敌人散作满天星，他索性命令麾下将士以二敌一，短兵相接后以最快速度歼灭敌方有生力量，这样在小范围内快速形成优势兵力，然后再调转目标对敌人实现全歼。

皇帝想不到羽林军竟有如此战斗力，便问内侍羽林军由何人训练，答曰，小李将军，他挑选训练的荆楚勇士如今是戍卫长安的中坚。

就在上官桀以为将立下赫赫战功的时候，李陵的军队出现在了视线里，看到匈奴人的李陵毫不犹豫地命令士兵冲锋，见有十倍于己的汉军如潮水般涌过来，匈奴人再没可能实现目标。

“臣得到苏武和江充情报，不敢再轻兵冒进，特回来护驾，请恕臣轻兵冒进之过！”李陵上前请罪。

不光江充探听到了匈奴人有动作的情况，浑邪王、休屠王投降后一直潜伏在单于身边的苏武也打听到了一些情报，比之江充，对匈奴地形更加了解的他更早地联络到了李陵，他没有想到儿时的玩伴已是军中统帅。

皇帝命令道，“要留活口，查明他们来历！”

上官桀刚刚回营，听出了皇帝咬牙切齿下的恨意，霍光曾经说，一次出行，最能看出国家潜在的矛盾，皇帝刨根问底无疑将矛盾昭彰天下，跪道，“臣以为此事不好追究，以免坏了封禅大事。”

皇帝让他起身，看他欲言又止便屏退众将，上官桀这才说道，陛下心里其实最清楚这些人从哪里来，大将军在雁门设置拦截的时候也一定心知肚明，之所以没作声张，就是因为陛下推行的五铢钱和算缗令不能有丝毫的懈怠，陛下设想，现在把刺杀您的锅揭开，那些不明就里的诸侯王和豪强就会警觉，这些人如果真的联合起来反扑，陛下的新政还能顺利推行吗？陛下只有忍这一时，才能换来子孙万代的相安无事，这次封禅，沿途势必凶险，但是明有李陵和臣、暗中又有霍光保护，长安有太子大将军坐镇，臣料定能平安周全，只要五铢钱推开，豪强们干预国家资本的势力被彻底铲除了，陛下难道还不能秋后算账吗？

刘彻看一眼上官桀，他说的固然在理，可为什么自己却有一种喝了掺老鼠屎的鱼汤一样的感觉，这种恶心来自谋杀他的人还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呢，他一时感到恍惚——也许是后者给了他极大的不安全感，一个将才如果还有玩弄政治的手腕前途将不可限量，可这样的人今后能为太子所用吗？

十二路将军难以找到坚壁清野的匈奴人，陆续回到预定地点。皇帝的銮驾将前往泰山，举行封禅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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