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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百越安宁（第3页）

“子孟所言差矣，唯有真龙才能食不死丹药，而且仙丹非我炼制，而是恩师游历九州，采日月精华，纳天地灵气，集百草奇虫，炼七七四十九天方得成形，这炼丹有三难，第一选料难，何谓精华、何谓灵气，非是凡夫俗子所知；第二炼制难，何时用大火急烧，何时用文火煎熬都要根据天象做出调整；仙丹虽然成形却与普通药材无异，所以这第三难就是必须在远离尘世的地方储藏，所谓三年药、七年宝，只有放置七年才能献给陛下，助陛下羽化成仙。”栾大说得头头是道，霍光竟也信了世上真有这般奇物。

“李夫人是金玉之身，这次久病不愈不过是惹小鬼妒忌，附在身上不肯散去，我曾和师父在魏国故都大梁的后土祠中发现一个宝鼎，家师说大禹治水的时候他见过九鼎，这正是其中之一，当以适当的时候献与陛下，我掐指测算以为现在便是恩师所说的合适的时机。秦始皇当年派人四处寻找九鼎都不曾得到，今日宝鼎不请自来，实乃祥瑞之兆，这宫中纵有邪物，也必被宝鼎所慑。”

听说九鼎，皇帝不自禁地靠栾大更近，夏朝初年，大禹划分天下为九州，令九州州牧贡献青铜，铸造九鼎，将全国九州的名山大川、奇异之物镌刻于九鼎之身，以一鼎象征一州，并将九鼎集中于夏王朝都城——斟鄩。从此，九州成为中国的代名词，九鼎成了王权至高无上、国家统一昌盛的象征，固有“得九鼎者得天下”之说。

历商至周，都把定都或建立王朝称为“定鼎”，国灭则鼎迁，夏朝灭，商迁九鼎于亳京；商朝灭，周迁九鼎于镐京，春秋战国时，周王室式微，群雄皆有问鼎之心，但到秦始皇灭六国统一天下时，九鼎却不知所踪。后来据传九鼎沉没在泗水彭城，秦始皇派人潜水打捞，结果徒劳无功，所以百余年来，象征王权的九鼎也不知所踪。

栾大所说的鼎当是这九鼎之一，他见皇帝和霍光听得认真，正要卖弄，这时卫伉进殿在皇帝耳边低语几句，皇帝面露喜色，“好事，杨仆和路博德已经活捉了赵建德和吕嘉。”

各地军报都由卫伉整理汇总，西羌十万民众造反，汉军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平复，皇帝盛赞宜春侯调度得当，霍光从番禺撤离后，更是叫卫伉介入收复南越的战争，霍光拒绝长公主婚事后，卫伉和他的关系明显缓和。

栾大朝天子深鞠一躬，“臣方才妄揣神仙之意，原来这合适的时机指的却是陛下收复南越，恭祝我朝版图又拓展千里。”

卫伉冷哼一声，皇帝叫霍光取来地图铺在地上，郑重地用实线把南越疆域勾画进来，“去把大司马叫来。”抬头看栾大还站在一旁，笑道，“那就请五利将军去后土祠请回神鼎吧！若是能治得李夫人的病，朕还会重重赏赐。”

栾大稍稍一怔，他没想到这个时候陛下反倒叫他退出，皇帝的注意力都在帝国版图上，并未注意栾大眼神泄露的些许失落，这一切卫伉都看在眼中，他尚不知道皇帝的承诺内容。

“大将军到了吗？”

“臣在。”

皇帝这才意识到他已神游很久，“南越土地在秦时就为我中原所有，如今终于回归，朕想将其划为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崖、儋耳九个郡，如此犬牙相制，南海之地将永在我朝统治之下，只是安抚民心尤为漫长，大司马要在路博德和杨仆之间做个选择。”

霍光特意起身看了会儿地形图，虽然这幅地图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这绝不是皇帝一时的心血来潮，只怕这九个郡的划分还是前段时间皇帝身边很多人智慧的集合，秦始皇只分南越为南海、桂林、象三郡，互相缺少钳制，才给屠睢可乘之机，以九郡割裂南越，则再无偏安一隅的可能，这是一个放眼百年的战略家的智慧。看霍光频频点头，皇帝笑道，“子孟，不妨说说你的想法，南越的口子一开，西南可期。”

“假使臣为楼船计，此时当挟兵威扫夜郎、冉駹，然后挥师向东，虎视朝鲜。”这是霍光在南越从事间谍行动时勾勒的设想，西南部落尚未开化，一些部族甚至仍停留在削木为兵的年代，杨仆如果不留私念，和路博德并作一路，便可向西直取蛮夷，为之后东部战事奠定基础。

霍光这话看似谋国，实则以退为进利用杨仆贪功给他使绊，以杨仆的性子，断不可能有如此公心。

正在兴头上的皇帝只是指着杨仆现在陈兵的地方说，“夜郎、滇国才多少人头，望风披靡哪能显出杨仆威力，咱们的楼船将军此刻定会以精锐向东击东瓯、闽越，只怕这时候已经屯兵豫章、梅岭，就等朕一声令下了。”

万事众臣皆瞒不过刘彻一双慧眼。

“对夜郎、滇国我朝又该作何打算？”卫伉问道。

“臣请出使西南，夜郎等小国定会望风而降。”霍光主动请缨，皇帝哈哈大笑，霍光已经悟到他下一步的打算。

“不忙。”

宫中博士一致认定，栾大从后土祠运回的铜鼎确是夏禹九鼎之一，皇帝昭告天下举行祭天仪式，之后李夫人果然痊愈，皇帝随即赏赐五利将军黄金十万、僮仆千人，宅院一所，以当利为长公主盐邑作陪嫁礼。

长公主大婚，司马相如管家上报丞相赵周，说司马相如已陷弥留，恐不久于人世，赵周不敢耽搁急忙请示陛下，如此场合皇帝难以抽身，便叫霍光代他前去探视。

司马相如盖着几层厚厚的棉被，他骨瘦如柴、嘴唇发白，早不见昔日白衣秀士的翩然才情。卓文君在司马相如耳边轻声说，陛下派人看您来了。司马相如这才勉强睁开眼，示意卓文君扶他起来。

“是骠骑将军？”他的声音流露出虚弱，“我倒是糊涂了，原来是子孟啊，我倒是快能见到骠骑将军了。”

“长公主今日大婚，皇帝赏一处盐邑，栾大坐拥天下之贵，子孟心里不好受吧。”

霍光的确有意回避长公主婚事，被司马相如一语道破脸上一红，还是司马相如的夫人卓文君在一旁打圆场，“莫要听他胡说，只怕是病糊涂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司马相如此时非但不糊涂，恐怕还分外清醒，当年他琴挑文君，为的是卓家的富贵，霍光和他本质并无区别，“我和子孟单独聊两句，你去把我写的劝封禅书取来。”

他转头对霍光说，“陛下有容人之量，也有用人之能，你在陛下眼中是国士，你可知道陛下心目中另一个国士是谁？”

不等霍光去猜想，司马相如自问自答，“是汲黯，懂得舍的人才有资格得，你有鸿鹄之志，又有国士之姿，老夫为何不能助你一展宏图？”司马相如的面色红润了许多，这是回光返照，难怪说话如此利落。

“天子以宝鼎为李夫人祈福，这对太子而言是个危险的信号。”司马相如说得轻描淡写，可是霍光却听得胆战心惊，有关太子话题从来为统治者避讳，皇帝正值壮年，司马相如此言大逆不道。

“自古至今都没有稳如磐石的太子，当年陛下宠幸王夫人，子以母贵，天子对刘闳疼爱有加，你的哥哥上书请封皇子为诸侯王，为的是叫这些皇子们到自己的封地，远离皇帝，说得难听些，就是疏离父子的感情，当时的王夫人不比现在的李夫人手段差啊，后来王夫人病重，皇帝问她想让儿子分封何处，王夫人请皇帝封刘闳在洛阳，她如何不知道洛阳是天下武库敖仓，真要封在那里，天下的一半就是她儿子的，皇帝必然拒绝这无理的要求，可是调调定的这么高，天子就只能拿齐国安抚王夫人了，齐国也是富庶之地，好在王夫人死得早，又没有外戚，太子的这次危机才算过去。”

霍光诧异地盯着司马相如，如果之前他只是觉得皇帝有朝一日会忌惮卫家势力，却从没想到当今天子会在立储的上面动心思，可是从古至今，父子相残的悲剧还少吗，孝景皇帝废了太子刘非不过一句话而已，太子是臣，却是储君，这样尴尬的角色使得太子必须如履薄冰，而风韵不再的卫皇后又能靠什么拴住皇帝的心呢？

“栾大这个时候献鼎，究竟是因为收复南越而天下安，还是李夫人生了皇子才有上天降此祥瑞呢？”司马相如一语道破天机，“子孟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陛下开创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德兼三皇、功盖五帝，前朝始皇帝自以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尚能在泰山封禅，我天子开拓之疆土亘古不曾有，也当登泰山而昭告天下。”卓文君捧着一摞书简郑重交与霍光，“请转告大将军，务必除掉栾大，唯有如此，宝鼎之事才能叫天子不再提起。”

路博德和杨仆再现分歧，屯兵豫章的楼船将军在当地纵兵抢粮，路博德再难通过粮草制衡，索性上书弹劾杨仆擅动将二人矛盾公开。而此时杨仆请战的军报也呈在御案，顺带责怪路博德按兵不动贻误战机，皇帝叫停大将军和公孙贺、公孙敖、赵破奴等人关于出兵匈奴的讨论，专事西南、东越、闽越之地，霍光、卫伉、桑弘羊等内朝侍中都在场旁听。

“楼船将军请求割下东越王和闽越王的首级，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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