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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第2页）

“谁说没有特异之处啊？”佟钰顿时又不干了：“特异处多着呢，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比如有种叫‘醒骨纱’的，穿在身上特别的透风清凉，三伏天都不出汗，这不特异吗？还有定州的缂丝更是特异，布面上织的花鸟鱼虫象用刀子刻上去的一样，所以叫刻丝。还有亳州的轻纱，轻薄得象一团烟雾，一件长袍子，只一团，便团在手掌心里，你说特异不特异？还有……还有……好多呢，一时半会儿跟你也说不完。这其中的特异你不知道，说明你没见识，可不能说没特异。”

舒洛直是哭笑不得，心道：这小子今天是撞什么邪了？怎的尽跟我作对？只是眼前用人之际，这等小事不能太过计较，便道：“好，好，一时半会说不完，那就留待日后再说行不？现下做事要紧。”

佟钰兀自梗着脖子道：“那可不行，我这是讲道理。讲道理是为了明白做事，理还讲不清呢，做出来的还不都是糊涂事！是以讲道理比做事更重要，先讲理，后做事，这样才能做事明白，不会错帐。”

舒洛对他已是毫无办法，只得连连告饶：“好，好，算我说错了。啊不，是我说错了，我向你道歉，请你即刻做事。”

佟钰这才心满意足，道：“你这么说还差不多。”扭身去帮宛霓。

舒洛不禁连连摇头，料不到这小子脾气竟如此古怪！以后跟他说话要特别小心了，否则，真让你下不来台。他却不知，佟钰出生豪富之家，又是独子，合家上下倍受尊宠，养就了这么一副事事不让人，处处得占先的少爷秉性。

这当儿，宛霓让阿骨打批削了几段树枝，留做夹板固定之用，待佟钰过来，叫他与阿骨打各自使力拉扯住娄室一只胳膊。舒洛极感纳闷：这事我也能做呀，何以宛霓竟不用我？难道我不比佟钰有力气？便走到佟钰身边，一旦他力气使尽，也好及时出手助他。

宛霓拿起剪刀剪破娄室肩头衣服，露出中箭部位，用布沾着清水擦去血污，并将一段木棒塞入娄室口中，防他忍不住疼痛咬断自己舌头。这些事宛霓一样一样做来，显得成竹在胸，有条不紊。然后，出指点了娄室几处穴道，掂起一把锋利小刀，左右瞧了瞧阿骨打和佟钰，示意两人用力，只听吱吱咯咯一阵响动，娄室肩膊骨骼明显被拉动错位。宛霓点了下头，阿骨打和佟钰便保持不动，宛霓当即挺刀划了下去，嗤地一声，在箭镞射入处划开一道三寸长的刀口。此时宛霓更不稍顿，随着锋刃游动，娄室肩部皮肤、肌腱被一层层划了开来，露出箭镞以及森森白骨。

舒洛见那支黑黢黢的箭镞深嵌骨中，铮然侵彻，余势犹劲。此刻望去，仍不免心生怖惧。

但宛霓并不急于将箭镞取出，而是放下小刀，拈起一段丝般白线，穿入一枚弯针中。

舒洛见那白线极是奇特，绵绵软软浑不着力，似乎稍碰即断。他疑惑宛霓是怎么拈起它的？不禁问道：“这是什么线啊？这般绵软？”

宛霓道：“这不是线，这是红斑小蛛的蛛丝。”

舒洛吓了一跳。红斑小蛛是一种生长在江南稻田里的蜘蛛，个头如豆粒般大小，因背部有红色斑纹而得名。这小东西极是毒性，即便大牯牛被它叮咬一口，也活不过半个时辰。宛霓拿这毒物肚里的丝干吗？不由提醒道：“这东西有毒！”

宛霓笑道：“红斑小蛛口涎有毒，它肚里的丝可没有毒。”

旁边佟钰“哧”地一声，舒洛听出里面含有十足的嘲讽意味。

宛霓道：“这人臂膊的筋腱断了，须先行缝合起来，不然他一条胳膊就废了。”

舒洛吃惊道：“你是用这蛛丝缝合吗？”

宛霓道：“是啊，红斑小蛛在稻田里织网捉虫，任凭水花怎样欺它网也不破，反倒变得又粘又韧。而遇到血液则更为坚韧，用它缝合筋腱最是合适。不过缝合时手法须十分快捷才行，要不当它变得异常坚韧时，那蛛丝便再难牵扯得动。这些汤不全的医书里都有，舒大哥若是想看，赶明儿借你瞧瞧。”

佟钰又是“哧”地一声，舒洛肚里虽有重重疑惑，这时却也不敢再问，只得装着一个闷葫芦，看宛霓如何操弄。

宛霓拈着弯针深吸一口气，俯身将针探下伤口，两手快捷无伦地翻动几下，正是她刚才凭空演练的那几个招式。然后直起身，又换上一段蛛丝，冲阿骨打点了下头，阿骨打立时伸长胳膊虚待声势。

宛霓转对佟钰道：“佟钰哥哥，现下阿骨打爷爷要拔去箭镞了，你要稳住这人身子不让他动。”

舒洛不禁又是一惊，阿骨打力可撼岳，一个千人队的敌阵在他的打击下尚且摇摇欲坠，他拔箭镞时产生的猛烈余劲，必定带动娄室身子，佟钰一个毛孩子怎稳得住？只是除了他又有谁能抵消得过阿骨打的大力施为？我是不行，万一……我的那个大谋略，岂不全盘作废？

他这里胡思乱想，那边佟钰却异常轻松地道：“小情乖乖你望安吧，我稳住他，叫他动也不动。”

宛霓道：“那就好。”点头示意阿骨打开始，阿骨打攥住箭镞尾端，潜运劲力往起一拔，只听“嚓”地一声微响，带出一溜血光，阿骨打已将那枚箭镞擎在半空，娄室却动也未动。

舒洛一惊更甚，疑云顿起：这小子，哪来这么大力气？

娄室伤处血水翻涌，宛霓用蛛丝连打了几个结，止住血水外流，然后敷上药，将伤口一层一层缝合起来。最后打上夹板，固定包扎，转瞬间处置完毕。

直至此刻，舒洛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一股感佩之情油然而生。治疗过程这许多步骤，宛霓成竹在胸，一步一步施展开来，直是有条不紊。而这似乎与她年龄不相适宜？若不是亲见，委实难信。

学武之人，大多粗通医理，舒洛也是这般。然则宛霓这种治疗手法十分奇特，不仅见所未见，亦是闻所未闻！她是怎么做到的？要知道，即便成年人也未必能有她这种治伤手法。

舒洛沉思良久，忽而心有所悟：有些技艺是不能以年龄来揣度的，又何必计较年长年少。宛霓当属那种至灵至性之人。而心至灵，则必巧；巧极，则天工生矣！

然而，佟钰又当如何解释？这惫懶小子可不是灵性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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