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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鹤洲顿了一下,没说话。
燕惊秋大约真的醉了,又追问:“那时候不是休学吗,为什么……”
梁鹤洲把剥好的虾肉放进他碗里,淡淡地说:“从那一年开始妈总是生病,再加上还有很多钱没还,相比之下,学业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原本上学也是为了踢球,那个时候踢不踢也无所——”
燕惊秋猛地站起来,碰倒了手边的水杯,没让他把话说完。
“我、我去洗手间。”
他匆匆忙忙逃走,梁鹤洲起身去追,在吸烟区拦住他。这儿没人,一堵墙挡住了所有的嘈杂,燕惊秋侧身躲在两盆一人高的绿植后面,梁鹤洲挤进去,想拉他的手,又顾忌自己手上的油渍,只用小拇指勾着他的。
他轻轻垂眼,眼角滑下泪,小声地哭,边哽咽着说“对不起”。
事实上,梁鹤洲从来没在“不能踢球”这件事上怪罪过他,准确地说,梁鹤洲几乎从来没怪罪他任何事,有的只有难以想象的宽容和耐心,只是他自己被沉重的愧意压得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所以尽管梁鹤洲不需要,他还是得道歉。这样算另一种方式的自私吗?他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或许只有回到过去,从一开始就不要介入梁鹤洲的生活。
梁鹤洲弯腰来亲他,要他别哭了,他眼泪涌得更多,忽然有些后怕,在两人相处的每一个时刻,其实都暗藏着梁鹤洲放弃他的可能,很多时候,是他逼着梁鹤洲在放弃,只是他自己毫无知觉。
“好了,不能把程庭南一个人丢在那里,我们跟他说一声就回家。”梁鹤洲拂去他的泪,拉着他往回走。
他边吸鼻子边问:“鹤洲,欠的钱都还完了吗?”
“怎么?”
“那、那就是没还完是不是?还有多少?”
“嗯,我想想。”梁鹤洲顿了顿脚步,揽住他的腰往怀里带,亲他的头发,说:“还有很多,估计把小秋卖了也还不起。”
燕惊秋搂着他的脖子又哭,“呜呜……我以后、以后不休息了,每天都去店里,赚很多钱,鹤洲,你别卖我,我不值钱的……而且我是你老婆,你怎么能卖我呢!”
梁鹤洲怜爱地笑,说:“你喝醉了。”
远远地,程庭南就看见两人亲亲热热地走回来,心里也松了口气,知道他们应该是要走了,叫来服务员买了单。
之后几人时常出来聚餐,有一次在酒吧,程庭南喝醉后还是说漏了嘴,燕惊秋这才知道梁鹤洲已经发现了他手臂上伤疤的秘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梁鹤洲去了洗手间,燕惊秋喝了酒脾气没压住,埋怨程庭南不该告诉梁鹤洲。
他不想让梁鹤洲知道的,那些信被翻出来就已经够了,伤疤和梦境通通都太过沉重,为什么要让两个人都难过呢?
程庭南辩驳着说了什么,他随便听了听,要了两杯威士忌一口气喝了,火气减消,又和程庭南道歉说不该发脾气。
梁鹤洲回来的时候,两人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但也没心情继续玩,道别回家了。
晚上燕惊秋又从噩梦中惊醒,梁鹤洲已经坐起来开了夜灯,担忧地看着他,摸他手臂上的疤。
他觉得痒,把手捂在肚子前不给摸。从前梁鹤洲这样的时候,他从来没多想,现在知道梁鹤洲发现了伤疤的来历,一旦陷入这样的情境,心情总是很微妙。
他开始留意梁鹤洲的言行,家里的水壶从来不让他拎,要喝水只让他拿小杯子;不让他进厨房,他要是非要进去,梁鹤洲就会格外在意放在料理台角落的刀具;从前一直在茶几上的水果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了厨房;剪刀不知道在哪个抽屉,反正一眼扫过去根本看不见尖锐的东西;早晨走去店里上班,梁鹤洲会很紧张,让他走在马路里侧,有车子鸣笛疾驰而过时会下意识抓紧他的手,晚上接他下班也是,从不会让他一个人过马路。
这些事情,他一直没有留心注意过,但或许梁鹤洲已经做了很久。
他觉得别扭,但说不出到底哪儿别扭,有时看到梁鹤洲对他的过度保护,反而会感到厌烦。
生活里有一些小摩擦,但很快就都能过去。
五月下旬,裴素丽的情况急转直下,因为季节交替患过一次感冒,发烧引发呼吸衰竭,抢救过后住进重症监护室,一直没能转回普通病房。
重症监护室不允许探视,梁鹤洲每天往医院跑也是徒劳,变得焦躁许多。某天下大雨,燕惊秋执意要出门玩,他不允许,两人争了几句。换平常他哪里会发脾气,燕惊秋要出门,多穿几件衣服,陪着他也就去了,那天吵完架燕惊秋一个人跑出门,他也没去追。
燕惊秋哭着去找程庭南喝酒,到半夜已经烂醉如泥,程庭南打电话让他来接。
雨已经停了,他到了地方,看见燕惊秋一个人在街对面,东张西望地似乎要过马路,身子歪歪扭扭,脚步虚浮,地面又潮又滑,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跌进车流里。
他一阵心惊,顾不得红绿灯,横穿马路过去抱住他,带他走到商铺的屋檐下。
燕惊秋还在发愣,摇头晃脑地说些听不懂的话。
他稳住发颤的手,轻轻吻他鼻尖上细小的汗珠,分量很轻,像信众对神,怀着一种敬而远之和小心翼翼的亲近。
燕惊秋不满地嘟嘴巴,说要伸舌头的那种亲亲,搂着他的肩痴缠,他完全没心情,敷衍地吻了几下,又下意识去摸燕惊秋手臂上的伤,摸着摸着又偏头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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