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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然心头一热，鼻头一酸，眼眶红了。“你爸在你去朝鲜的这段时间，已经托你姑姑帮你联系好了法国里昂的语言学校，z大那边也已基本办妥了转学手续，他是希望在他出事之后，你可以离开国内，不受干扰地继续完成学业。”秦向中说着递给纪然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是一摞厚厚的转学材料，中文的，英文的，法文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上面还贴着她的两寸照片，是她因私护照上的那张，扎着马尾辫，抿嘴微笑着，爸爸以前就说这张照片照得好，他最喜欢。纪然一页页翻看着这些材料，眼睛已经完全被泪水糊住了，上面的字花成一圈圈黑点，看不清写了什么。她想不出爸爸是在怎样的一种自顾不暇，自身难保的境遇下，怀着怎样的心情帮她办得这些事，为了使她不受牵连，他从中花了多少心思，求人办了多少事。一滴泪，两滴泪，失重落在牛皮信封上，发出清脆的“吧嗒，吧嗒”声。见纪然和陈谨都不说话，秦向中帮她们母女下决心道：“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候，你们想，长宏的事涉及股权，科学家，学术界，商业利益，司法案件，甚至包括国家安全，想瞒是瞒不住的，估计很快在社会上就会传开，这样一来，然然在国内还怎么继续上学？先不说同学老师怎么看她，她也成年了，万一再让她也配合接受调查呢？我想，长宏肯定是考虑到这些，希望把对然然的影响降低到最低，才提前做了这些安排。所以一旦决定了，还是要尽快，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动摇，延误了时机啊！”高斌附和：“是啊，然然在国外，受到的影响和牵连会小很多，可怜天下父母心，纪校长真是一片苦心啊！”秦向中和高斌说的这些，陈谨又何尝不知，她只是担心然然从小被她和长宏护在羽翼下长大，哪吃过什么苦，如今突然让她独自远赴异国求学，又是在家里突发如此变故的境地下，她能不能扛得住压力，受住苦。她实在是不放心啊！她的嘴唇嗫嚅着，始终发不出声音，神色是为难到极致的苦楚。纪然的心大概已经疼木了，思维和神经都木了，她张着发木的嘴唇，轻轻地说：“都听爸爸的，我去。”那是爸爸如今唯一的念想了，事到如今，她绝不能再让爸爸失望。许久，陈谨哽噎着开口了：“去吧，那么多扇门，有关上的，就有打开的，天无绝人之路，然然，你去吧。”2016年，9月，法国里昂。罗讷河的秋，大约是一年中最美的时节。粼粼的河水在日光下泛着祖母绿色的光泽，两岸对列整齐的，如同积木垒砌的白砖红顶房，点缀其间的尖顶教堂，像一个个魔法盒子，直直倒映在河水里。河边的枫树已经由绿转黄，不久就要变成同这房顶一样的红，各式各样的桥横跨在河两岸，人们站在桥上，远眺如同泼了蓝油漆的天空，一切的一切，宛如童话世界。姚远最喜欢其中的一座红色步行桥，每天他都会走过这座桥，从学生公寓去到位于老城区的里昂大学老校区，早上迎着朝霞，晚上追着夕阳，如果时间允许，他会站在这桥上看一会风景，流动的，绚烂的，让人忘了时间，忘了世事，如痴如醉的风景。来里昂已经三周了，从最初的忙乱到逐渐适应，一切都在走上正轨。唯一不顺利的，是他至今还没找到索菲亚教授。按说，在这样一所法国大学里，找一个华裔教授应该不难，可他的法语口语实在还不太过关，工学院里建筑系的课业压力又实在大，好不容易找到索菲亚教授的办公室，几次下了课去找她，门都已经上了锁。转机出现在周四下午，教建筑设计的老师临时请假，让大家继续完成上周的设计作业，他会抽空再给大家补课。姚远听懂了通知，匆忙从设计室跑出来，一直跑到商学院索菲亚教授的办公室门口，门半掩着，里面有人，他近乡情怯的手微微抖着，几次抬起，几次没能摸上门把又垂下，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终于轻轻敲了敲门。“entrez，s。ilvop?t”（请进）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法语说得很好听。他推门，跨进去的一瞬，也不知自己即将迈进光明的彼岸还是暗无天日的深渊。太有所谓的事，真正来临时，又似乎一切都无所谓了。“你好，我找索菲亚教授。”他用中文说。狭小的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女人，背对门整理书橱里的书本，黑头发，黄皮肤，体态瘦小，听见有人对她说中文，那女人惊讶地回过头来，看见一个瘦高个的男生，正束手站在门边，急切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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