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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关于张士轩（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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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搬入新校区不久，陆陆续续地有来自武术学校的同学插班，其中不乏我的旧同学，比如吕宝富，他从小身子弱，三天两头请病假，后来爸爸开大车挣钱了，便送他到武校去，以图把身子骨练得健壮些；再比如吕宝旭，他是吕宝富的邻居，小时比较受欺负，可能他的父母看吕宝富去了，也就赶形式送他去了。此外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外村同学，比如胡科、黄昆等等。我后来想，可能是受影视影响，1995年左右比较流行练武，家长们想让孩子走这条路；但两三年后社会对练武的看法有了很大变化，家长们又觉得难以看到前途了，而且学费又很多，于是纷纷让孩子回归传统学校。

张士轩也是从武术学校转来的。他中等偏上个头，留着长发，脸色较黑，脸上有少许坑洼和斑点，双眼大似牛眼，牙齿很白，上面两颗门牙如做得偏大的的两扇门，虽然关得没有缝隙，但朝里挤着；他脸上的皮肤略微松弛，尤其是眼部到头皮一带，一笑就显现出鱼尾纹，一抬眼就显现出抬头纹。

张士轩刚来时挺老实的，像个小媳妇，不过多参与男孩们的游戏，更不跟女生打闹，还挺喜欢和学习好的同学交往，比如我，所以我成了他早期的朋友。慢慢混得熟了，他便开始逐渐加入游戏、在游戏里逞强、在交往中逞强、在武力上争胜、吸引组织小团体。

此人极爱出风头，但出得自然，出得令人艳羡，乃至于令人跟随、畏惧。

他有意无意地标榜自己来自武校，天天穿一身弹性运动装，做游戏前先旋转旋转手腕、活动活动脚踝、扭扭脖子、踢踢腿，显示出与众不同和高深莫测；不过他的运动能力确属上乘，在游戏中取得的成绩很不错。有一回，我们玩“踢丈”游戏，这个游戏需要人尽量把步子踢大一点，他一下子劈腿在那里，我们哪见过这个？！一下子被他惊到了。而且，他比较爱干净，天天弄得身上散发洗衣粉香味，给人一种来自城里、鹤立鸡群的感觉。

他来自最远的一个村，每天骑自行车来往，小伙伴们被他这种不怕艰辛的精神所震动，相比之下就觉得自己软弱了些。当时我们大部分人没有自行车，即使有，也破旧不堪，只有极少数人能骑个八成新的自行车，还是老式的。张士轩则超前得很，他的自行车是运动式的、可变速的、新买的；这又增加了他与小伙伴们的距离感：看来财力雄厚，家里不是一般人啊！小伙伴们更看不透他了，慢慢地便将自己的地位置于下方。每天课间，热爱自行车的男孩们围在树荫底下几辆自行车旁，看待张士轩的车如同现在围观一辆超跑。

不久他住校了，两三天回家一次，整个学校里只有他和他们村一个五年级的男同学住校，每到傍晚放学后，他们就在学校里、学校附近游逛，或在宿舍里玩游戏机。一两个月后，他的老乡辍学了，整个学校只剩他自己住校，大家更佩服他的胆量。

后来他便开始在课堂上打闹，抄作业，与老师周旋，无意间展示了所谓胆量和斗争经验；他还经常说起他爸爸和姑父的黄色事迹。他这些出格的行为大大地超出了我们的认知：原来还有人敢这么干！至此，大部分男生已经默认他为顽劣第一人了。与此同时，他经常在课下告诉一些好斗的男生该怎样打斗，并讲述自己的辉煌经历，比如曾经怎样打败了一个比他个子高很多的人，比如曾经怎样轻而易举地打服一个跟他差不多身量的人。他不轻易跟我们班的男生打架，但打时总摆出一副居高临下、实力无敌、胆量无限、毫无悬念、藐视对方的气势，而且使出我们从未见过的奇特的招数。不久，他的身边便吸引了几个崇拜武力的男同学。

我作为他早期的朋友，还有一点来往。后来他和几个好打架的男生在他的宿舍里召开“会议”，让我回避了，也许因为我是学校老师的孩子，怕走漏风声。他们在宿舍里商量了什么，我不知道，我想有可能是成立打架时互相帮助的小帮派；这在后来他们在班中的表现能看出来。

小孩子们心中对武力是有排名的，渐渐地男生们默认他为第一。但这时他还有个威胁者，黄昆，男生们觉得黄昆应该能打得过他。

黄昆实在太高大了，四年级时即有接近一米七的个头，比我高出一头半，大手大脚，长胳膊长腿，虽然也不是老实人，但不会主动惹事；他打架大多是暗暗地来，比如记恨了谁，总是“放学后再说”。因为抄作业需有求于我，黄昆一度和我比较要好。

张士轩把自己的武力排名第一，黄昆第二，并常对班里宣称。黄昆不置可否，一般不去碰张士轩，可能在他的朋友圈中，他也把自己列为第一。记得有一次我问他：“你说，你和张士轩谁厉害？”他说：“切，就他那小矮个，我打他一个半！”但我感觉，他并未显出有实打实的自信。

终于有一天，两人开了仗。张士轩的两个帮手很快加入战斗，黄昆一人对抗他们三个，双方在教室后部空地上支起架来，乒乒乓乓的出拳出掌不多，大部分时间抓胳膊抓衣服僵持着。此时的我很尴尬，张士轩是我的旧朋友，黄昆是我的新朋友，按说跟黄昆关系更近一些，并且此时对黄昆不公平，我应该冲出去帮他，可是胆怯、优柔、顾及面子让我于心不安地坐在座位上，最终没有参战，事后我很瞧不起自己，怎么好意思再跟人家黄昆来往呢？这场战斗以老师来到而告终。自此，班里人几乎都认为张士轩比黄昆厉害了，尽管他们靠人多取胜。

张士轩在气势上赢了黄昆，于是更加以武力第一自居，更加肆无忌惮，公然表示娶媳妇要娶某某同学那样的，“既漂亮又安稳”，害得这位女同学红脸低头假装没听见，也不敢骂他，因为害怕他，仿佛他是豪门，能被这样说是看得起她；换做其他男同学，这位女同学早就破口大骂并告诉老师了。还有一次，中午将上课前，女同学黄丽丽在另一位同学处玩，她站在过道，弯腰趴在桌子上去瞧东西，张士轩路过，“啪”，结结实实地在黄丽丽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半个班的同学都看见了，哄然大笑。黄丽丽转过身来看怎么回事，我看到她脸上通红，只是笑，而不敢发作。因为人多，大家起张士轩的哄，绵延着，他开始时嬉笑着解释道：“我以为是张士全呢，哈哈哈。”也嬉笑着向黄丽丽道歉。后来见大家还不断地笑他，他把眉毛一拧，眼睛一瞪，班里大部分都不敢做声了。还有个别自觉关系跟他不错的仍在有声地微笑，他走过去板着脸踹两脚，班里真正地安静了，各干各的事去，此事再无人敢提起。

有一阵子，在课间，他还常去冷不丁扒下某些男生的裤子，男生象征性地跟他打闹几下，以图起到一定程度的阻止作用，但如果闹得张士轩烦了，他拧起眉毛、皱起眉头、拉下脸来，被扒裤子的男生就软下来了，停下来不敢再纠缠。我也曾被他扒下过一点，由于我反应快，他没有完全得逞。后来他不再觉得这种恶作剧有意思，这股风潮便过去了，同学们慢慢放下心来。

班主任经常批评张士轩，并让他罚站。张士轩的爸爸也曾经是我们班主任的学生，他来学校时，常和班主任谈一会儿话；张士轩因此怀疑班主任又说了他的坏话，把回家后遭受的责骂挨打都怪罪到班主任头上。有一回他在校门口对我说：“你看着吧，等我长大了，我去掏咱班主任家的老窝去！让她老治我！”“掏老窝”即报复全家的意思，但我那时并不能透彻理解这句话，所以没有过多思索。

五年级时学校开设毛笔字课程，我花五毛钱在小铺买了一支，因为之前在姥爷家练过几下，所以个别笔画写得不错。同学们若有写得好的地方，老师用红笔圈出来以示表扬，我在班里所获得的红圈是比较多的。后来老师又用我的毛笔在黑板上演示，同学们在下面一片赞叹声：“老师写得真好看！”老师微笑着说：“这支笔挺好使的。”于是很多同学下了课就来看我的这支笔。张士轩更是急于得到，扒拉开众人，对我说：“我出五块钱，买你这支笔。”我当时真是昏了头，以为再也买不到这么好的笔，这么好的交易居然笑着拒绝了，还惹得他不高兴，他临走用眼睛冷冷地看我一眼。我心里是有些慌张害怕的，但为了维护一直以来的耿犟不服输的形象，我并没有当场或课下再去找他、卖给他。从此，我跟张士轩算是彻底疏远了。我有些怕他，此后尽量躲着他，不和他有来往，以免给他打我的机会。

寒假结束后，他没有来学校；过了几天，他仍然没有来；后来据传言，他去别的地方上学了，我们很多人心里卸去了不少压力，如同散去了一股浓重的雾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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