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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桃花榆叶梅与诗歌（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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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桃花、榆叶梅与诗歌

我是在除夕的夜间应《丑小鸭》编者之约写这篇短文的。也是在这一天的上午，我收到了旧历今年的最后一封信。信的作者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青年诗歌爱好者。他——或许是她在信中还寄给我一朵榆叶梅的小花，信上写道：几年前抬了这朵花，还以为是桃花，后来朋友们说，桃花是五瓣的，很傅，但，能结果，而这榆叶梅要厚实得多，只是有花而无果。这位不相识的朋友还告诉我，他学过写小说，被人取笑，学写诗也苦于长进不大；然而还是想奋斗下去，在有生之年希望着能敲开诗歌这个迷宫的大门。

信写得别致而有趣味，随信寄来的诗也还有新意。最可贵的是这位朋友在无意中提出了一个文学创作中经常会碰到的话题：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以为是桃花的一朵花，其实是别一种花——但，毕竟也是花，——他收藏得那么好，象是一样植物标本，可见是爱它的，是珍藏着的。

由此而想起：并不是所有爱好诗歌或者读了一些诗歌，写了几首诗歌的人都是可以成为诗人的。在相当一部分青年诗歌爱好者中——其中显然不乏有才华者——往往还不太明了生活实践与艺术实践对于写作的极端重要性。这里所说的生活实践与艺术实践又是那样漫长：不断地把自己置身于生活的潮流中，被冲击、被洗涤、被感动、被陶冶。在这样的时候，我们才有可能发现一朵或几朵瑰丽的浪花，一片或几片破浪的风帆，才能得到诗的形象和灵感。至于艺术实践，应该是贯彻一个诗人的始终的。从他学写的第一首诗起到他的最后一首诗为止。苦读、熬夜、冥想、反来复去地修改、经常被难以突破丽苦恼、经常被一些别人写的好诗所感动。在这漫长的过程中，形成自己的特长、风格，自己站立着，哪怕是一根小革，也有纤纤风骨在。

每天都生活着，说没有生活可写的人有之。那么，他是隔世之人吗？也不是。关键是：我们必须热爱生活！爱，然后动情。带着受的目光去生活中寻觅，生活才会楚楚动人，才会显示出各种不同的姿态与色彩。敢于去爱的人——只有敢于去爱的人，也才有可能发现生活中不值得爱两只能加以鞭笞的现象。这与爱不矛盾的，没有爱也就没有恨，没有恨也就没有爱。

诗人的责任是启发人们的爱，歌颂真、善、美，摈斥假、丑、恶，是要给人们以美的享受以及走向明天的信心和勇气——虽然明天是一定也会有乌云和冰霜的，然而，编造人类末日的故事，决不应该是诗人之所为。

时间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在时间这个严雳的、绝不会受贿的老人面前，所有的人都有完全一样的成功的机会。可惜的是，有一些受好诤歌的青年不懂得时间的重要性，甚至以为常往编辑部走动或认识几个名人便可以使自己成功的。

文学创作的成就在菜一个方面来说，其实就是时间的积累。而人的一生又是短促的，造物主给写作的人的安排确实是苛刻而无情的，“你想做事业吗？那你就得熬夜！”

有的青年朋友来信问我：“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时间写那么多的作品？”我回信说，我的时间和你的时间完全一样，时间从没有对我偏爱过。我的写作时间就是我的睡觉时间，除了生病或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偶而早睡外，每天晚上总要熬到深夜，或是读书，或是写作。久而久之，便多少有一点收获，如此而已。

为什么说是多少有一点收获呢？因为熬了几夜，几十张稿纸作废的事情也是免不了的。有一些文学青年以为诗歌好写，分行、押韵、加上几个“啊”字便是诗了，那是对诗缺乏起码的了解。在所有文学样式中，诗是最精炼的，诗是最讲究构思的。诗的美是艺术美的典型或者说是概括，因而诗又是最讲究美感的。所以，想写好诗，又谈何容易！

我还要趁这个机会，真诚地希望文学青年在开始走上创作道路时，读一点美学。从学会欣赏开始去学习创作，从一开始就注意在生活中发现美、寻求美，积累美感的经验。那么，对于自己今后的创作生活是会受用不尽的。

我在学诗之初，因为读书不多，美学更没有沾过边，所以很是做了一些令人发笑的事。比如，在每写一首诗时，先确定好韵脚，然后把同韵字列出，再去写这首诗。这样居然也写了好几年，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不是我在写诗，而是我在凑字。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的小学六年级的语文老师发现了这个秘密。他给我的指点是：你要熟读唐诗三百首，这样押起韵来就不费力了。这个指点本身还是为了押韵，但，我在读唐诗的过程中却发现：诗，并不是因为押韵才动人的呀！后来，便慢慢地知道还有构思、意境等学问在。前些年，因为几个在大学读书的青年朋友的提醒，又认真地读了几本美学的书，才有茅塞始开的感觉——但，此时此刻，自己已经是人到中年的时候了。

巴西人踢足球，完全摆脱了野蛮、冲撞这些令人心悸的动作，而是在力量与速度的交织中，注重各种技巧的发展与创造——从头到脚，都能把球掌握得舒展自如，人称“美的足球”。这也使我想起，诗，是应该称之为美的艺术的。从遣字造句到章法运笔到构思立意，时时不忘美的要求和美的追求。为此，诗，现在的诗，在注重传统的同时，还应该摆脱掉一些束缚与负担，要有新的探求。生活在变，时代在变，应运而生的诗歌、诗的艺术，也都应该有变化、有创造、有发现。探索者未必都是成功者，但，守旧者却一定是失败者。在艺术实践上，探索与创造应该是自由的、多方面的，在这一点上也应是平等的，是可以听取意见而不必听取指挥的。

在艺术追求上的探讨之风，是可以大力提倡的。一个写诗的人，既要听批评家的意见，也要听读者的意见，要有闻过则喜的精神。自然，他也可以分辩、争论——尤其是对那些不了解诗的创造之艰难的所谓评论家。假如有人好象生来就有上帝的告示，专门可以去批判别人，而自己的所言所论、所作所为可以概不负责，那至少是不公平的。好在没有上帝，大可不必当他一回事。鲁迅先生说过：“文艺必须有批评；批评如果不对了，就得用批评来抗争，这才能够使文艺和批评一同前进，如果一律掩住嘴，算是文坛已经干净，那所得的结果倒是要相反的。”

窗外的各种鞭炮与礼花，把我的思路越拉越远了，赶紧回到正题上来。

我想起了一位老诗人对我说过的话：不是诗歌创造了生活，而是生活创造了诗歌。黑格尔也说过：真实就是力量。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所以有着经久不衰的魅力，就是因为它是敢予面对现实的，必须面对现实的。就说此时此刻吧，我是躲在一个小小的书房里写稿，而窗外的生活却毫无疑义地已经在显示着春的音响、色彩与温情了。假如走得更远一些，则郊外的农民正在忙着准备春耕，种籽将要被撒向田野，这备种各样的小小的种籽却又孕育着、包含着一个秋天……

面对这一切，既不了解，也无所冲动的人会有诗吗？

诗的源泉只能是生活。对于一个诗人来说，发现“自我”是重要的，只是耍弄清楚“自我”的确切的涵义。福楼拜有过这样一向话：成功的作品的秘诀金在于：主旨和心灵的搁舅合。我所理解的自我是：由我的经历、秉性、修养形成的美感经验，而一旦在作品中与思想、境界有机结禽后，达到的“物我一境”的“我”。

“自我”不是自私。

“自我”也不是惟我独尊。

“自我”更不是把自己凌驾于人民之上。

“自我”一旦离开了生活，就好比种籽在墙角里放着丽没有土壤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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