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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第1页）

庄有恭白净清秀的面孔渗出细细的汗珠，他努力保持镇静道：&ldo;微臣依据大清驿传律例，馆驿的贵宾楼供官员下榻。麦克正是官，他是英吉利爵士、英吉利首席驻华贸易官、东印度公班的大官商、广州十三行外商会所主席。微臣依律行事，并无过错。&rdo;

&ldo;好一个无过错！&rdo;

说话的是军机大臣阿里衮，乾隆十七年出任过两广总督，阿里衮恪守华夷之辨，任期内对夷商的规管进一步趋严。&ldo;臣下以为，西夷无论贵贱，皆属蛮族一员，别说是夷爵，就是夷王，乃一介蛮族耳。我大清馆驿贵宾房，即使是富商末吏也没资格入住，你如此抬举夷胥，有辱我大清天尊。&rdo;

庄有恭的神情既无可奈何，又万分抵触：&ldo;诸位朝臣振振有词，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们说吧，我洗耳恭听。&rdo;

李侍尧道：&ldo;以史为鉴，可以知今。自古闽浙大姓与海外武装商船多有来往，明代倭寇之乱的教训不可淡忘。如今，西洋夷船火炮枪械远非倭寇所能比拟，如不严加防范，夷患定会比倭患更为惨烈，更难弹压。&rdo;

兵部尚书都赉立即接过话茬：&ldo;浙江纵夷，奴才闻之不堪其忧，庄抚台一而再，再而三地扩大夷狄活动范围，若不加收敛，夷狄的活动范围就会扩大到中原。&rdo;

纳延泰危言耸听道：&ldo;夷狄还会闯入帝京，在皇城根跑马！&rdo;

朝臣纷纷出班发表忧患之辞。首辅大臣傅恒站在前排，低勾着脑袋，掩饰自己焦虑的表情。他已经猜测出是六哥傅昶做李侍尧后台，一手导演的这出戏。庄有恭做皇上的侍讲学士时，傅恒是皇上的蓝翎侍卫。傅恒钦佩庄有恭的才学，也常向庄有恭请教诗书问题。浙江口岸繁荣，傅恒像闽浙总督喀尔吉善一样持赞成态度。后来皇上表示出忧虑，性格持重沉稳的傅恒保持沉默。傅恒曾从侧面了解过浙江口岸，开始为庄有恭担忧，他几次提笔想向庄有恭提出忠告，犹豫再三最终又放弃了。眼下，朝臣众口一词指责浙江，只字不提广东的过错，是非不明，颠倒黑白。然而，孰对孰错，往往不是取决于事实与事理，而是圣上的态度。

傅恒略微抬头，观察皇上的神色。

乾隆道：&ldo;傅恒，你是军机处领班，众臣皆各抒己见，朕想听听你的看法。&rdo;

傅恒出班恭立，斟词酌字道：&ldo;回皇上的话，臣下看过闽浙总督杨应琚的奏折，浙江盛产丝绸茶叶，省去运输的脚费和榷税，价格比广东要低得多，故而夷商弃粤赴浙。&rdo;傅恒不便与众臣对立，更不敢悖逆圣意，他不能正面指责广东，只好拿出杨应琚的折子不痛不痒说事。

乾隆峻眉峻目道：&ldo;既然提到杨应琚的折子，你们就闽浙总督限制夷船赴浙的奏本讨论，依杨应琚的建议，每年赴浙夷船宜控制在三条以内。&rdo;

&ldo;三条‐‐&rdo;庄有恭急忙把欲吐之辞咽进肚里，他本想表达三条太少，转念想到变通便急忙改口道，&ldo;皇上，微臣以为，每年限定三条浙江可以接受，微臣保证不再多接泊洋船，以确保广东口岸繁荣昌盛。&rdo;庄有恭一边说，一边在心底打算盘，洋船大小悬殊甚大，大型洋船可相当四五条小型洋船。心想回去后与英吉利大班商量，叫他们派遣巨型洋船赴浙。

在庄有恭说话之时，李侍尧也紧张地在心底寻思。他想起潘振承说的话：&ldo;欲开一眼窗，必上房揭瓦。&rdo;杨应琚偏袒广东提出限制夷船赴浙，然而庄有恭做事胆大果断，擅长变通，难保不会出什么新花招继续保持浙江口岸的强势。

李侍尧道：&ldo;皇上，奴才以为限定三条夷船赴浙后患无穷。一则，夷船大小悬殊，小的才几门火炮，大的夷船火炮多达四十门，并且都是大口径红夷大炮，三条夷船若同时到达宁波，等于一百二十门威力无比的红夷大炮开进我大清海疆要塞，而定海水师营只有区区二十门小口径火炮，并且是分散置炮；二则，浙江官员官兵秉承庄巡抚之意，柔夷变成纵夷，表面上，对西夷有所限制，实际上，外夷的活动范围及自由度一而再，再而三地扩大。&rdo;

李侍尧立即将有利于浙江的势头遏制住，大殿响起嗡嗡的话语声。庄有恭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急切地解释道：&ldo;事实并非如此，并非如此！洋人的活动范围虽然略大了些，但戒备却更加森严了，两头都有兵勇把守，洋人不敢越雷池一步。&rdo;

阿里衮不等庄有恭说完，冷笑道：&ldo;戒备森严？笑话，笑话。夷船武装水手都与定海水师绿营称兄道弟了，夷狄教绿营水勇使用西洋火枪，绿营武教头教夷狄中土功夫。&rdo;

庄有恭额头大汗淋漓，他不明就里，暗自嘀咕：&ldo;缘何众大臣这般清楚宁波的防务？&rdo;

李侍尧追问道：&ldo;庄有恭，可有此事？&rdo;

庄有恭惊慌道：&ldo;有一回，仅此一回。微臣发现后，立即制止，还斥责了当事的千总。&rdo;

纳延泰立即反驳道：&ldo;斥责了？真的斥责了？恐怕事实并非如此。军机处就收到过你与浙江水师提督武进升的联名折子，建议钦准我大清将士向洋船枪炮手学习枪法炮术，说什么以刀枪剑戟对付洋枪洋炮，大清海疆后患无穷。&rdo;

庄有恭道：&ldo;微臣确实有所忧虑。&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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