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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璟三步一回头,这样的踟躇是他从未有过的姿态。这短短的一天,江月见过的祁璟是最陌生的祁璟……却也是最让她心疼的祁璟。
江月沉沉叹气,她大抵,真的走不了了。
若是如此,唯有盼望祁璟的设局能够顺利。
江月努力平心静气地等过了前两日,第三日,祁璟与她约定,一定朝堂上传来消息,便立时通知着人来通知她。
那一日的天雾蒙蒙的,太阳藏在浓重的云层里,透出灰霾的光晕。江月坐在廊下跟着罗氏学刺绣,可惜频她频出神,总是没法集中精力。罗氏笑着放下手里的针线,打趣道:“可是将军和姑娘约了什么?奴婢瞧姑娘总是魂不守舍的……”
江月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一笑,却是坦然,“他今日该给我送消息来的,这个时辰还没来,我难免惦记。”
那日江月被薛徽带走的事情,祁璟瞒得死,众人只当她是与祁璟一同出入,都没问起来路,戍守的兵士也被祁璟彻底带走。因为江月说,她需要信任和尊重。
罗氏又想要说什么,忽然院门一动,是陆阅山来了。江月急急起身,原本放在膝头的笸箩骤然坠下,七彩丝线摊了一地,却也总算给这天地间添了些光亮的彩色。
“姑娘别急。”陆阅山气宇轩昂,步伐沉稳,这副气态总算叫江月心定了几分。罗氏早就有眼色地上前帮忙收拾,江月绕开她,迎上陆阅山,“陆郎。”
她嘴角弯出一点点弧度,带着克制而又期盼的笑意,“可是将军托你送消息来?”
陆阅山拱拳补了一礼,继而方点头,“正是……将军写了个字条,叫属下捎给姑娘。”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笺,祁璟遒劲的字迹堪堪映入江月的眼帘。
只有七个字,守得云开见月明。
江月长出了一口气,少顷,竟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将字笺原封不动地递还给陆阅山,嗔道:“劳烦陆郎回去转告将军,我这里还阴着天呢,他的月亮不许明。”
陆阅山不明其故,但见江月由衷的笑模样,倒也放心。他满口答应下来,却又递出了另外一样东西,是个褐布包着的方匣子,陆阅山却不肯说它来历,“姑娘拿着,自己去看就是。”
等江月犹犹豫豫地收了,陆阅山如释重负,“属下还要赶着去白虎山,先告辞了。”
江月不敢留他,道了声好,便见他大步流星地离开。
她手里捧着这个奇怪的匣子,心里却突然少了什么似的,直至回了内室,打开了匣盖儿,江月方察觉,不知不觉间溜走的,是什么。
这是她给薛徽的首饰,他原封不动送了回来,还搭上了一个雕工精致的檀木匣子。
她不知这是什么木制成的,但一启开,便有淡淡的香气传来。
江月捧起匣子仔细端详,却见匣底刻了两个字,是保重。
匣盖儿没有被扣好,里面的琳琅珠玉猝不及防地洒了一地,江月却顾不得拣,只剩下一阵心慌。
她一定害了薛徽。
·
没过几日,永乐侯夫人便“病愈”回了别苑招待江月,这大抵是朝中局势的一个扭转,也是祁璟态度的一个象征。果不其然,祁璟自己,也终于在六日后,亲自到了别苑,看望江月。
侯夫人知趣地没有来打扰,放任久违的小两口述衷肠。
祁璟有些忐忑,而更多的却是克制不住的欣喜……他已经请旨赐婚了,大概很快,很快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江月接入京城,让她成为他的妻子了。当然,祁璟也没有忘,江月还不许他“明”呢。
他毛头小伙子一样在外间站着,似乎在等江月发话才敢进到内室。不过江月倒是意态从容,好像心思浑然不在这件事上。“将军,你站着做什么呢?快来,我问你点事……”
她一面收起打发时间看的闲书,一面从大窗下的罗汉床上坐直了身子,祁璟略觉奇怪地从她身边走过,坐在了炕桌另外一边,“怎么了?”
“我先把话说在前头,这事我要问是因为我心里内疚,没别的意思,你不许想歪。”顿一顿,江月抬眼望向祁璟,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到一个肯定的答案,见对方犹疑地点了下头,江月匆忙问道:“你把薛郎怎么了?那天我们两个离开,都是我央的他。若没有我的首肯,他便是逼也逼不走我……况且从马上坠下来的时候,他还护了我一次呢!”
祁璟脸色微变,心知江月确然对薛徽不曾属意,甚至比他还更晚知道薛徽的心思,但听江月这样直白地替薛徽求情,他不免一阵不快。想揶揄江月几句,他自己还没“洗清罪责”呢,隔了半晌,含糊地答话:“我能把他怎么样,你就这么护着他……难道我连究竟是他来找的你,还是你去求的他都查不清楚吗?”
江月被他的话一堵,登时便知晓薛徽根本没按她说的做,那日事情的来龙去脉,祁璟怕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了。悻悻然一撇嘴,伸出食指,隔着桌子戳了戳祁璟,“我怎么是护着他呢,这不是想报恩嘛。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那日受的伤怎么样了?”
柔软的手指贴在他腿上,祁璟几乎是本能地抓住她,继而将整个手都包拢在掌心,“江月,你不恼我了?”
他所答非所问,又引得江月俏面一红,“先说别人的事情,咱们俩的一会儿再慢慢谈……薛郎多次救我,又是你的得力部署,若因为我让你们上下离心,我当真是过意不去。将军,你就告诉我嘛。”
难得江月肯软着声儿与她撒娇,祁璟怎会再遮掩下去,他轻声一喟,从容道:“你也把我想得太狭隘了……他身上伤得不轻,那是摔坏了一根肩骨,在白虎左卫营下休养,我已让人打点过了,你不必担心。但此事一出,我也不好让他在我身边留着,他心里……他心里惦记你,看着咱们两个人恩爱也不是滋味。若他伤好后不影响什么,便留他在白虎左卫效力吧。以他功勋,自己往上爬未必不能闯出个好前程,跟着我反倒是拘束。”
顿了顿,唯恐江月不信似的,又补上,“至于阅山,我也和他说了一样的话。等你我婚后,便由他自己去挣前程,我未必能再领兵,让他们自己去打吧。”
江月听祁璟这么说,总算安心几分。祁璟觑她面有释然之色,挪着身子坐到了江月旁边,“江月……你还恼我不恼?”
声音方落,粉捶便砸在了他胸口,“恼,恼得很,背着我坏我名声,连我亲儿子都抱走了,还想让我原谅你么?”
“等你嫁了我,不是一切都好了吗?你是嫡妻,老虎是嫡子,你们母子名分不也是名正言顺的么。”祁璟始终没松开握着江月的那只手,此刻又顺理成章将另外一只握住,一并按到心口上,“我仔细想了,你不喜欢我瞒着你事情,以后我一定改。不管再遇到什么,咱们两个人都商量着来,好不好?”
江月僵着的手渐渐软下来,她下意识靠在了祁璟肩上,低道:“你就是欺负我心肠软,这么大的事情,你几句话便把我哄住了……以后便是你凡事不跟我说,我又能将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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