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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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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北的春天像一位娇慵懒起的贵妇人，虽然姗姗来迟，却别有一番风韵。冰雪在悄悄地澌澌融化，尽管不情愿，却也显得庄严而大度。寂寞了一冬的小草，最先露出欣喜的笑脸，向人们展示翠绿的新装。山间小溪，乍然冰裂，淌着清亮的泉水。而小鸟，则在湛蓝的天空中啾啾鸣唱。

与江南繁枝紧簇、烟花迷离的妖娆妩媚相比，辽北的春天更显得清新高远，奇靡亮丽。

宛霓见到合喇采颉来的花草，一颗心早已飞到了山岗林间，病情稍见好转，便想到野外去。这一天风和日丽，宛霓提了药篮，打算出城去采些草药。十察虎闻讯却是吓了一跳，他担心那两个皮袍怪客会招惹麻烦。现下江宁城戒备森严，那两个人自是混不进来，但出了城可就保不齐了。宛霓现下是大金国的努儿罕公主，说出话来无人违拗，十察虎自也不敢阻拦，便派了一个十人队跟随保护。并让人带上烟火号炮，一旦遇警，立即放炮联络。宛霓没料到采个药还惊动这么些人，很是过意不去，但十察虎坚要如此，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宛霓要出城，佟钰自然是要跟着了。这些时日，他的断臂已经痊愈。本来按照宛霓的意思不让他过早活动，待百日之后才可拆去夹板。然而佟钰耐不住，早就又活又动，只是当着宛霓的面才又赶紧将夹板套上，胳膊吊起，以示小情乖乖的话那是一定要听的，她说不能去掉夹板，当她面前，那就决计不能去掉。宛霓虽然起始便即察觉，但佟钰已经自行去掉了夹板，再说什么也晚了，便装作没看见，并仔细检查了他臂骨榫对无误，也就由他去了。

佟钰一瞥眼，见合喇跟在人群里忙忙活活地正拴挂一辆大车，他说现下城外都是化冻后的泥浆，要出城只能坐大车。这些天他天天出城找寻花草，四座城门之外的情形他都清楚。

佟钰心里老大不痛快，有小坏蛋跟着，那一定准没好事！不过这会儿碍于小情乖乖面子，也不好强行将他赶开。猛可里想起一件往事，隔了这许久，几乎忘了，不由自主地呵呵呵笑了起来，连忙四下张罗了些物事带在身上，心道：这便有好戏瞧了。

还有一人也非要跟着去，这人便是突不古。突不古被编排在十察虎属下的合扎谋克队当兵，但十察虎对这个兵却是极为不满。人家别的兵每天出操习武，站岗放哨。他可倒好，整天什么事也不干，扛着根大木头杆子跟在佟钰屁股后面闲逛。说他还不听。这兵要都像他这样，那可就没法带了。不过突不古是合喇小王孙举荐来的，又与佟钰、宛霓相识，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那天阿骨打见着突不古，觉着这人很有些特异本事，便要他做自己的掌旗兵，每逢遇有集会、战事，就让他跟在马后执掌都勃极烈的大纛旗。对这差事突不古倒极是乐意，他可以将大纛旗绑在长桅杆上，好像只要不让他丢掉桅杆，那便做什么事都成。这样一来十察虎再也管不着了，突不古就跟阿骨打的十八死士在一起搭灶吃饭，平常没事，仍旧跟在佟钰屁股后面闲逛。

一行人出了北城门，北门之外已成泽国，一片泥泞。当初为布置凌道，曾引鸭子河水漫浸四野，一直到江宁城下。此时春回大地，坚冰消融，凌道却成了翻浆路，若不是坐车出行，还真不好行走。

来到一片松林旁，众人停车下来，宛霓拽拽佟钰衣角将他引到一边。佟钰以为是要警告他小心自己的胳膊，忙将右臂套进胸前吊带里。却听宛霓小声道：“佟钰哥哥，我要跟你商量一件事，不知你允不允？”

佟钰见她神色郑重，便也收起嘻皮笑脸，道：“那有什么允不允的，你说怎样就怎样，我听你的。什么事？”

宛霓道：“我想将小松鼠放了，你说可好？”

小松鼠是佟钰送的礼物，现下小情乖乖要放了是什么意思？佟钰不禁大为紧张，四外一看，见合喇站在不远处，有一搭、没一搭地刷去枣骝马身上的泥浆，眼睛却不时向这边瞟过来。拧眉问道：“为什么？”

宛霓道：“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要回大宋了，这小松鼠可也有家呢。我怕日子长了小松鼠忘了回家的路，那它就永远也回不了家了。”

佟钰想了想，道：“你意思是说咱们要回家，小松鼠也要回家，大家都回自己的家，小坏蛋却也管不着？”

小坏蛋指的是合喇，宛霓猜也猜得到。但不知小松鼠回家与大家回自己的家有什么关系？又碍着“小坏蛋”什么事了？道：“要回自己的家，自然谁也管不着。阿骨打爷爷说过，便是玉皇大帝、天王老子也不能管。”

佟钰道：“你的意思是说先送小松鼠回家，然后咱们自己再回家。”

宛霓笑道：“是啊，我还真担心你也忘了回家的路呢。”

佟钰心下酸丢丢的不是滋味，原本想自己这件礼物比小坏蛋的破花骨朵能让小情乖乖喜欢得更长久些，没成想反倒不如小坏蛋的破花骨朵长久，这件事算是彻头彻尾的一败涂地了。合喇见放了小松鼠，心里不定怎么得意呢？不过，好在回家这件事还没让他占上风，那便没事。这会儿先让小坏蛋扯一阵顺风旗，等下好戏一开锣，那时再将风头扳回来。想通了，遂装作高兴的样子大声道：“小松鼠要回家，那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事，任凭他是谁也管不着，小坏蛋就更加管不着。那，小松鼠就是在前面那棵树上捉的，咱们送它回家。”

宛霓明白，他是担心合喇讥讽嘲笑自己，便道：“你那只笼扎得像一间房子，我很喜欢，夜里都要放在枕边，瞧着它睡的。”

佟钰这下才当真高兴起来：“是么？扎那笼我可是花了一整天的工夫嘿，我敢说，普天下再无第二只。”偷眼瞧瞧合喇，见他脸色一如既往，似乎并未将这边的事情放在心上。

两人来到一株大松树旁，宛霓取出那只笼，打开笼门，对笼里的小松鼠道：“谢谢你陪了我这么多日子，这便快回家去吧，你的爹爹妈妈不见了你，不知有多担心呢。”

小松鼠从笼里探出脑袋，嘴巴不停地翕动。宛霓举起笼子靠近树身，小松鼠一下跃到树上。但它却不即刻逃走，回过头骨碌骨碌转动眼珠望着宛霓。

佟钰冲它挥手叫道：“快走啊，快回家去啊！”

小松鼠被他一吓，突地跳上宛霓肩头，又“赤溜”钻入她的袖内。

宛霓笑道：“佟钰哥哥是好意，他是叫你赶紧回家，与你的家人团聚。”说着，伸手到袖里将小松鼠托了出来，放到树上。小松鼠纵跃两下，停下来回头相望，似是有些恋恋不舍。佟钰朝它又挥了下手，小松鼠这才三纵两纵跃上树巅，隐没在一丛墨绿的松针背后。

宛霓见小松鼠没了踪影，长舒了一口气，道：“但愿小松鼠很快能找到它的爹爹妈妈。佟钰哥哥，你说咱们很快就能从陆路回大宋了，是真的吗？”

佟钰有意让合喇听见，大声道：“可不，这是舒大哥亲口告诉我的。到时我们走松亭关、过古北口，就可以直接从陆路回大宋。舒大哥也要回去嘿！他说咱们要风风光光地回去。”

宛霓尚未说话，这时忽听松林深处有人道：“风风光光地回去？想得倒美！两位小朋友，这一向来，日子过得还好吗？”

众人闻听都是一惊，合喇、突不古和那十名兵丁立时围了过来。佟钰循声望去，见林中走出三个人，却是老相识，马老大、马老二和马老三，说话的是马老大。

原来是三只坏马！自从在混同江边不见了他们踪迹，后来就一直没再见着他三个的面，不成想今天竟在这里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