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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亲王世子回到王府后,整个人都如入坠一场虚幻无边的噩梦中,他这辈子都忘不掉儿子那双水汪汪的大眼,茫然失措的看着逐渐远去的自己,那个小小的身板在漆黑如墨的禁宫内,晕染在了一片昏黄的灯光内,最后落入无边的雪夜中,似乎已然成了诀别。
礼亲王见到孤身回来的儿子,答案已然不言而喻,当听到儿子说要去南域的消息后,终于一个白眼一翻,这个叱咤朝堂多年的枭雄,终于轰然倒地,一病不起……
大内禁宫,卧雏宫。
太后看着面容姣好的侄女,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礼亲王也是,有什么大不了?当年升嶒王也带他上阵杀过敌,他也不过比我小了两三岁,怎的如此经不住打击。”
段秋空说:“儿女之事,自然比天还大,世子此去生死难料,孙子又被陛下捏在手里,礼亲王一时难以承受,情理之中。”
太后冷哼一声,她一生无儿无女,自然无法体会。只是想到祈福那夜福元所说之话,心头又起一阵恐惧。
如今皇帝羽翼丰满,知晓当年只是应当易如反掌,只是如今参与当年之事的几人只剩下了她一个,死人难以追责,难不成都要砸她一人头上?
凭什么!
太后阴着脸叫侄女回了自己的蕊画宫,夜里左思右想险些失眠,好容易浅浅睡着,又梦到了当年那张迤逦的脸,在群花芳菲中回首,远黛一般的眉眼看向众生,一切都成了凡尘。
太后眼看着时光回溯至年少时,那年她正得中宫,正是意气风发时,大麟王朝鼎盛四方来贺,那是还是她还是皇后,垂眸看着那些异域来的人钦羡的流连离都,看着那个草原来的汉子毫不隐晦的爱慕,看着自己从一个大家闺秀一步跨到了一国之母。
这样的荣耀和自足,却在一个惊天秘密下毁于一旦!
太后这辈子都忘不了得知这个秘密的皇帝,他的丈夫,赵暮云的那张脸。那是对于荣耀和赵氏基业的纯贞和狂热的拥护者才会露出的表情,仿若得到了一把宝藏库的钥匙,先是警惕的看了皇后一眼,却又瞬间在心中将无数利弊盘算过后,就下了一个叫所有人都为之胆寒的决定。
从此,一国皇后再无可能有身孕,包括任何一个宠妃都将无缘拥有自己的子嗣,而那个唯一可以诞下真龙天子的女人,却不能成为真龙的牵绊。
赵暮云要他赵氏的继承者做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要凌驾于众生之上,要开创千古霸业,要……
“暮云……你老实告诉臣妾,是否真的答应臣妾,不让这孩子做太子?”
比中宫还要华贵的宫殿中,史清欢凄苦的望着皇帝,太后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忽然就落下了泪来。也不知道是为这个即将要香消玉殒的女人悲伤,还是在为自己流泪。
下令杀死史清欢的不是太后。
夜半惊坐起的太后挥退了闻声进来的宫女,想起那夜诛杀史清欢,他抱着尚在襁褓中的福元孤零零的坐在偌大的宫殿中,每个宫人都面无表情,他们接到了死守卧雏宫的谕旨,谨防宫内外的一切骚动。
升嶒王不惜调用了南域的将士将大内整个包围了起来,就为防止一个弱不禁风,连月子都还没有出的女人逃出生天。
太后看着怀里的孩子,他的脸上有带着血渍,这是他生母的鲜血,太后颤抖着手替他擦干净,就听见皇帝驾临的声音。
福元被交到了皇帝的手里,皇帝回首看着自己的皇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要下孩子便罢,何必赶尽杀绝?”
皇后杏目圆睁,半晌后才苦笑着忍下了这从天而降的诬陷。她又同谁去说?当初告知皇帝这个秘密的是她,替皇帝出谋划策的也是她,如今后悔,又有何用?
太后叹一口气,从褥子下抽出一个红色的小小布团,展开后竟是一个小小的襁褓,上面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色,太后抚摸着襁褓,终于深吸一口气,唤来了侍女。
“去请陛下过来一趟……就说哀家……恐怕不行了……”
福元匆匆赶到卧雏宫时,太监已经挤满了整个卧雏宫,见到皇帝连忙让开一条道,卧雏宫首领太监哭着对福元说:“陛下!要赶紧请段家宗亲过来,否则怕是……”
福元照着那太监就是一巴掌,冷声喝到:“嚎什么丧!母后有个三长两短,拿你是问!”
太后的一条胳膊软软的搭在床边,上面已经布满的青黑色的斑痕,福元一见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上前,就见太后已经气若游丝,撑着最后一口气在等他。
“你们……都下去……我同皇帝……同我儿子说几句话……”
偌大的宫殿里就剩下了母子二人,福元紧紧地握住了太后的手,感觉到这双曾经无数次抚摸过自己脑袋的手已经一片冰凉。
“吾儿……”太后还没说话,只叫了这么一声,已然泪流满面,她在一片迷蒙的水汽中看着福元亦如他生母的脸,忍不住心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痛,“吾儿……莫要怪娘……当年……当年我没有下令杀她……是赵暮云,是赵暮云要你做孤家寡人……”
福元错愕的看着太后,希冀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说谎的痕迹,然而这张已然充满死气的脸上,除了快要解脱的悲痛,再无其他。
太后紧紧地攥住福元的手说:“‘听梵’早在新日进宫时就献给了陛下,你就是这天下当之无愧的真龙!毋庸置疑的真龙!莫要被贺家子耽误前程,莫要白费你生母的一条性命!所有人都是为了你!!!”
太后已经双目充血,她几近疯癫,发髻散乱的铺撒在枕头上,死死的盯着福元叮嘱道:“谨防贺家子……切记!听到了吗!听娘最后一次话!切记!!!”
“儿臣……记下了……”福元一张嘴,才发觉自己已然泪流满面,他眼睁睁的看着太后的手软软的垂了下去,那双眼睛始终不甘的圆睁着,不知过了多久,太监宫女们一涌而入,福元被贺澧一把揽了起来,宗亲和太医宫人们的哭嚎声似在云里雾里,福元后知后觉的抹了一把脸,入手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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