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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武明贞带着谢令鸢,二人去白婉仪的旧居看她。
小傻子苏宏识正在守院子,地面被他扫得干净。看到谢令鸢来了,还是有些害怕,倒退了几步,好在他熟悉武明贞,没有喊叫出来。
谢令鸢第一次以见苏庭恺遗孤的目光真正看他,心中蓦地涌起一阵酸涩。她走到苏宏识面前,后者低下头,畏惧地往藤蔓架下躲闪,谢令鸢急忙叫住:&ldo;和你一起跟着季老先生念书的那个姑娘,宋静慈,还记得她吗?&rdo;
不知是说到季老先生,还是朦胧的回忆,他躲闪的脚步微顿。
苏宏识看着她不语,喉头动了动。
饶是谢令鸢平时再善言,此刻也变得词穷,半晌后温声道:&ldo;……她一直很牵挂你。她希望你好好的。&rdo;
那一瞬,谢令鸢几乎要以为他听懂了。因为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很浅的水光。
然后他瑟缩地跑了。
&ldo;他还是很害怕人,也怕见火,就让他躲着吧。&rdo;白婉仪正在屋子里给他配药,熏得一身药味出来解围。她问谢令鸢:&ldo;明天动身,是么?&rdo;
谢令鸢看向苏宏识跑远的方向,点点头。
白婉仪没说什么,忽然却有点怅惋。她手里拿了个小坛子,倒了一碗放在窗台上,风一吹,酒香浓郁,苏宏识探头探脑地出来,上前闻了闻,抬起眼睛看她,口中兴奋又含糊地说了什么,笑起来。谢令鸢猜想,那是因为在他小时候,那些人经常往将军府送好酒,他认得酒的滋味吧。觉得熟悉,就有安全感。
白婉仪又给武明贞倒了一杯,她自己和谢令鸢都不爱沾酒。谢令鸢的目光一直放在苏宏识身上,总有些挂着:&ldo;你怎么会想到替季老先生揽这个营生?&rdo;
&ldo;积德。&rdo;白婉仪言简意赅,都说她是一阐提人么。
谢令鸢和武明贞双双哑口无言。真的大实话。沉默了片刻,白婉仪才又道:&ldo;他的父亲苏廷楷,是个英雄。&rdo;
谢令鸢算看透了,反正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只敬畏英雄。&ldo;那以后和西魏的战事打完,你还会留在朔方吗?&rdo;
白婉仪想了一会儿,声音有些缥缈:&ldo;我大概……会想出去游历。兄长说过,世间风景很美,不看就可惜了。&rdo;
谢令鸢不知道她指的哪个兄长,她从小父亲早殁,兄长对她而言是顶天立地的存在,潜意识里最为信服。
她又微微一笑:&ldo;你们放心,我不会只留在这一个城里的。&rdo;
&ldo;但眼下,你还得陪我们留在这里,只要陈留王叛乱没收兵,西魏人就不会死心。&rdo;武明贞转而想到什么,问谢令鸢:&ldo;对了,你随陛下出征高阙的那个晚上,出城的时候,和我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么?&rdo;
谢令鸢茫了片刻,蓦地想了起来。
那时,武明贞站在城头上,而自己以口型示意,说了一句话。当时急需声望,那句话说出来后,武明贞就被震撼到了,声望骤速提升。
&ldo;你说想让我做大司马。&rdo;武明贞越想越笑了起来:&ldo;也是奇怪,要是别人说这句话,我准当是开玩笑,打一顿都有可能。可不知是为什么……说这话的人是你,我就莫名觉得,也许真的会实现……&rdo;
实际上,她们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ldo;你走了以后,我就一直想,假如真的实现了……&rdo;许是喝了点酒,武明贞说出她的白日梦,修丽的眼睛在月色下倒映出明亮的光泽。她以手指蘸着酒,在案上写了一个古怪陌生的字:&ldo;我就开创这么一门姓氏。&rdo;
谢令鸢和白婉仪好奇地凑过来,结果愣是没认出那个字。
&ldo;???&rdo;
&ldo;对不起,我文盲……&rdo;
&ldo;这是我自创的字,你们当然不认识。&rdo;武明贞给她们指了指偏旁,竟有些得意:&ldo;天下人皆随父姓,我偏要逆其道而行之!既然能以女身之流做官,何不能冠女子之姓氏?这姓是女儿相传,姓氏不在名首,而在名末。&rdo;
夜幕下,案上的水渍倒映出星星点点的光,似乎下一瞬便要辉煌。
&ldo;继承此姓并非是要血脉传承。所以,这个姓,是天下姓。&rdo;
&ldo;假如真有那样一天,我会建一个业祠,凡是冠此姓氏的女子,死后都可以入这祠堂。天底下任何女人,无论是何出身,经受过什么,官家也好,寡妇也好,ji女也好,族中严苛也罢……都一视同仁,只要她们拼着决心踏进这座祠堂,改换这个姓氏,就是一家人,天下所有此姓女子,都是姐妹娘姨,就定能护得她周全。长此以往……啊,真想看看以后是什么样子。&rdo;
那酒渍渐渐干涸了,武明贞笑意渐淡,其实她也只是想想罢了,这样惊世骇俗的想法大概也只有说给德妃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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